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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城头,这城好生高峻险要,一般的雄关,城头有数丈高也便了得了,这北城却高达百丈,左右便是悬崖峭壁,面对的只一条路出将去,那才是平川原地,若无内应,欲自北门破这历经数十年战火熏陶的洪德寨,纵有百万人,只好用添柴的法子,怎能得当?李微澜手扶城头冰冷溅着凝固的血的青石,眼前便是百丈悬崖,极目望处,平川内连赢点点,蔓延数十里直往更北山外去,她抿着眼眸轻轻道。
联军意图很明显,这洪德寨处要绕过六盘山往南去,这里已有数十万大唐精锐,自南破城,若不分重兵防备原州,那便是身处两面夹击的中心地带,而南门外斜坡连绵,又非攻者之善地,而若不顾这十数万大军长驱往长安去,这一路军便是断他后路的。
由是要引城内军北出,尽管要一番恶战,那也要在北门外更北处平原上将这一支大军吃掉。
“此必高继嗣谋划。”
慕容延钊十分确定地道。
李微澜轻轻一笑,手按城头道:“如他所愿。”
呼延赞便问:“军将怎安排?”
联军虽号称百万,但也有二十余人万人马,原州军虽也拔数十万,合左卫、各胁军及洪德寨守军也有二十万,然依山而守,自要分散兵力,何况还有个契丹虎视眈眈,其精骑极善远袭,旦夕便可自草原杀到城下,也要分拨人手监视动向,能出城去迎战地大唐军伍,竟不足十万,方有八万之众。
最要紧的是,倘若李微澜在这里稍有闪失,便是大唐尽失京西之地,那也比不得那样的损失了。
李微澜将金戟持在手中,手指在那描镂着飞凤的戟杆上轻轻点着,笑吟吟道:“这是大都护的职责,各位都是边关宿将,自有计较。”
言罢点将,“李承崇何在?”
自扈从里闪出个虎背熊腰的高大汉子,虬髯环眼铁甲铁甲红氅,手中持一柄比之寻常陌刀更为宽阔长大的陌刀,应声道:“老罴营应令!”
李微澜戟指城外敌营:“万五老罴,敢撕这百万联营么?”
李承崇站上城头,扫眼将城下瞧个分明,只应一声:“贼无战心,突其不意,可击。”
李微澜只微微颔首,又教:“老令公,教凤翼卫、豹韬卫披甲上马,逐贼过前山便驻以待后军抵达。”
杨业迟疑一下,李微澜哼道:“既无战心,何必教他全身退往平川地去。
贼既有心引我北出山中,如今半军未分散,怎肯死战?高继嗣此联营,只待入夜时我军突袭便就势让出而已,他不愿折损过多人手,怎能料我军初来不顾疲劳竟敢突营?不必多议,有护卫中军便可,我自在锐士之后,地不复,为贼所趁,锐士何足为锐士?!”
下关来,秘教拨开城门阻碍的石块木料,她高坐马背金戟森森,呼杨这样的上将尚且不敢拦她决心,问询忙来的幕府一众安敢?幕府要员周丰惴惴不敢近马前,只好又来嘱咐中军护卫——寻杨业说那些话,他也不敢,只将无干的将校来嘱托,如此而已。
眼见城门将开,李微澜想起一事,教幕府里取洪德寨周遭百里方圆图子,发付周嘉敏:“敏儿素不上阵,不必出城去了,将这图子,直送寅火率卫央,他自知我意。”
转头又吩咐呼延赞:“明日之战,不必教轻兵营依旧律土前作牺牲,山势高处,只教上去观阵——若有战机,教,教他自行定夺罢。”
这个他,定不是孙四海,呼杨听在耳里,皱眉心中都想:“这小子虽也有了些名声,毕竟军略不只勇猛便可,是不是这样太过急促了些?”
不及问,城门破,沉默着,面甲下将嗜血的舌舔着干裂嘴唇的老罴营飞身扑将了出去,这果真是百战的老卒,只脚步声重重,平稳的呼吸自面甲下喷出白色的匹练雾气,那雾气本只在城门一处,城门破时,飞身扑处,这一片的雾气教拉长壮大了无数倍,转瞬间冰冷的天气里,呼啦啦地扯出好大的一片,凝聚盘旋在地面上不肯消失。
数过百息,李微澜金戟白马优雅地踱步般出了城门,缓缓提金戟往前方抬起,渐渐定格似定住时,左厢里赵匡胤一声怒喝,上马能远扬下马可持陌刀的凤翼卫齐齐低喝一声,一头咆哮的凶兽般,只见赵匡胤一手掌槊单手持大旗,一马当先直扑已有贼惊呼声的战地里去。
这支军,出击便是一柄凌厉的刀,稍稍动,也能带起风声。
潘美肩头扛住大旗,鞘中利剑刹那画出华美的痕迹,剑尖直指前方,马蹄乱起,豹韬卫一声怒吼,迎着那无风的战场,头也不回地扎了过去,恍如一支脱弦的流矢。
紫色的飞凤大纛掌在平阳头顶,区区八百中军护卫,拱着她驻马城下左侧悬崖外斜坡上,北来的风再大,这支军一动不动,前方,便是旋转着已将刀锋劈入联营的老罴营,便是自左侧荡开木栅溅起血光的凤翼卫,便是倏然分开成巨口的闪电豹般咬在猎物脖颈上的豹韬卫。
风拂动大纛垂穗,将女郎甲下蓝衣扯地作响,她目视着战地,轻轻地微笑着,那样的风流,将身后满城数十万各怀心思侧耳凝听动静的大军,竟都压了下去。
朔风里带来了愈来愈浓郁的血腥,女郎笑容不变,只修眉微微一蹙,她知道,这血风里有胡虏蛾贼的味道,也有大唐锐士的一缕精魂。
宛如遗世独在风头里的牡丹,她却不是牡丹,那样的娇艳芬芳自然不差,只那太过的娇嫩,于她怎会有?
荷池畔撑一枝纸伞的是美人,雨后新山里袅娜采云雾的也是美人,红灯下绣纱帐中藕臂欺雪樱唇娇容难描画的自还是美人,那样的女子,她也愿为。
只世人都做那贪恋罗帐牙床月下花前的入骨媚,这旌旗猎猎雄兵阵前听关山风看无定水的,总也要有人罢?
这何等的风流,怎比她们的繁花洛景差了?
红烛摇影里的媚,我也可得;朔风彤云中的美,你谁曾听?
展眉处,女郎高高地昂起头,她的眸光甚么处也没有落到,却也落到悍不畏死死战向前的每一位老卒背影上。
我非无情,不求人知!
我也多情,谁终将知?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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