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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巴一声,折屏后与乐师们静坐侯起的徐涣捏响了一手的关节。
身边袖手站着的彩夫人一皱眉,她知道徐涣是在为甚么愤怒。
所谓伴客,其实便是伶人的意思,所谓“伴客陌上土,停乐归尘埃”
,这两句出自许多年前追逐王侯门庭的伶人歌者甚为传唱的《伴客儿》曲子,如今已渐渐不为人诵念了。
无它,以前的伴客只不过是对伶人的一个别样称呼,乃是富贵人家宴客时候叫上厅堂以扮丑卖乖取悦主客的一种职业,到了后来,渐渐成为了世人戏谑取笑专事邀宠取悦之人的一种蔑称。
试想,倘若有人当面称呼你“喂,卖屁股的”
抑或“嘿,那个娈童你过来”
,不是个暴脾气的人,刹那间也该一佛上天二佛涅槃才是,何况徐涣这个烈性子的少年。
手中的羌笛,倘若那是一柄刀子,他定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透过那折屏刺入那个鸭嗓子似的老儿背心里!
一身白衣的徐涣,发如青黛眉目清秀,女子乐师群里,他也不让半分风流,任是夏国王宫里来检查乐师有无私藏兵刃的宫人,当面也惊讶地称赞连连,他这一怒,彩夫人自然第一个瞧见了,乐师们何尝不是?
身旁抚琴的那个,到底徐涣是杀过人的,瞋目一怒,登时慌了这女子的心丝,纤手碰上了琴弦,铮地发出一声响,倒将徐涣的怒意,刹那间落了下去。
“卫大哥……不,该牢记着早改口了才是!”
徐涣微微垂下目光,嘴角噙起一分讥诮的冷笑,心中道,“姐夫这个人,专是个不吃亏的,晌午后饿了半日肚子,安安分分那老贼该请他好生受用饭菜,片刻与人刀子见面起来才是。
这一番先招惹着他,恐怕满座的休想有个好心情了。”
门口而来的卫央,只换了一身宁儿亲手绣给他的衣物,本为甲下用的劲装甚是贴身,外头又只罩着一袭大氅,他倒不知那伴客是甚么蔑称,只当是为里头通风报信的,既是要惹事来,何必怕他?
脚步未顿,他先一步踏入了宴厅大门。
却后头激怒了甯破戎,一把将手中拎着的小布包丢给右首的折猛,抢一步揪住那宾客的衣领,这凶人叉开五指劈面一掌,先打地那宾客门牙掉落满面污血,又当面一拳掀在宾客眼眶间,破口骂道:“直娘贼,泼才汉,去你娘的伴客,入你娘的伴客。”
卫央脚步一顿,微微皱眉,原来这伴客竟是个辱没人的词?
一掌又一拳,将个眉目清秀口齿伶俐嗓音高妙的宾客,甯破戎直打出个七窍里潺潺地流血,唇舌处呜咽着吐不出一个讨饶的字,眼前都是金星乱闪,可怜双耳中嗡嗡地水陆道场正闹时般聒噪,脑海里不知怎地,胸口恶心地紧,好半晌,面颊上又一阵剧痛,刺地这厮好容易方含含混混高叫出个糊涂的“饶命”
来。
甯破戎怎会饶他,只略略停了下手,大骂道:“狗奴才,贱坯子,爷爷们走南闯北,手里英雄好汉也不知打杀过几十几百个,恁地个狗才,胆敢寻死?莫不是当年唤你娘伴过一伴,生生造出个你这泼才来么?看再打,死了算好。”
卫央回头叫住了甯破戎,认真地反驳道:“你这样说,总感觉怪怪的,若这厮是你当年犯下的错,他如今是个狗奴才贼泼汉,岂非你是老狗奴才大贼泼汉?”
折猛终得了机会,空隙里一脚踹将过去,这宾客该感谢他才是,好歹这一脚教他昏了过去,一身的疼痛么,也便就此暂且免了。
卫央奇道:“你又打他怎地?”
折猛笑道:“无它,惟手痒耳——唔,我替他娘教训这厮,他娘打他不成人,就这样了。”
甯破戎这才恨恨收手,将那小布包取回自家手中拎着,骂道:“这厮该打,活脱脱一张欠撕的嘴,今日揍他,总好过往后教人打死,这也是教他成人,为的是他好。”
卫央哈哈大笑,道:“一个比一个能扯,不过么,下次须记着,能一刀两断的,不必这般顾忌,须知贱人常有,而我力气不常有啊。”
甯破戎转怒为喜,笑道:“是是是,还是你说得好。”
说罢飞起一脚,将个九分都死了的宾客,又飞踢到了当地院里,险险砸上了那一面穿山屏。
折猛奇道:“这又出哪一口气?”
甯破戎摇头道:“左右都三拳出了,不差这最后一脚,看他痛苦的很,把在门口好不教人心烦,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他快些上路最好,省得疼痛。”
宾客本七八分死了,又教这一脚活过命来,满地上打滚,凄厉叫声不绝,只好有快活林的人将他抬将出去,到底是夏国上头带来的人,该医治的,那还须医治。
卫央咧咧嘴,自折猛手中取过刀提在手里,不转身面对着穿山屏,最后教道:“三拳两脚,那还是多余了些,你们瞧着,我这刀若出鞘,只一刀便都够了。”
他不转身,只这一句话,抢在门口堵住路的几个夏国人当时骇然,这三个来者不善,打杀人只当说笑一般,事后且要评头论足,野蛮竟更胜党项勇士,许是他明知今日必死,索性要多拉几个垫背的,咱们怎能拦路?
当时让开空道,当路上堵着门的,那一道食案便成了最后的阻碍。
卫央有点疑惑,这是设置的路障,还是索性将咱们的席位摆在了这里?
他眼神极好,顺目往上瞧去,须发白花花的个老头儿,穿紫戴玉的十分气派,虽瞧不清面目,想也笑眯眯瞧着门口。
当时心中道:“老头儿笑眯眯,更不是好东西,不是想耍诈,就是爱看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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