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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天,正是昼长夜短,春露颇多,一夜下来,所有步行者衣襟都被打湿,再加上倦意袭人,竟似比平日里重了好几斤。
天色刚明,许独目、牛健等斥候归来,回报那支重甲骑官兵已撤回城,下曲阳城外风平浪静,斥候已亲眼看到那巨大的京观所在,周边二十里内都不见异常。
一夜奔驰下来,坐骑大口喘着粗气,斥候们全都累得不成,许独目禀过军情回来,爬上辆辎重车没一会,呼噜声便震天响起。
下曲阳官兵龟缩不出,只要瘿陶另一支重甲骑不到,成功就在眼前,蛾贼们自然欢喜无限,不由得纷纷打起精神加快脚步。
老弱行伍中,老黄牛拉着的辎重车轱辘碾到石块,车身便“咯吱咯吱”
摇晃几下,把睡梦中的谢允再次弄醒,他扒开掩在身上用来取暖的刍秣,探出小脑袋往下看看,嘀咕道:“这破车,早晚要散架了!”
昨日邓疙瘩他们救回来的那大汉车黍在后面那辆牛车上,听谢允醒了,大声笑道:“那有这么这么容易就散架,我看它少说还能再走个千把里地!”
这车黍嗓门大,谢允狠狠瞪了他一眼,将手指竖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样子,回首小心去看躺在身边的母亲毛氏,她昨夜又被那遭瘟的方蒙折腾过一次,应困乏得狠了,还犹自在酣睡中。
半大孩子这才放心地拍拍胸脯,又翻白眼给了车黍下,这厮自从到了屯里,伤的虽重,却一刻也不得安稳,又喜逗弄人,谢允不稀罕跟他说话,在那辆牛车旁看到骑大马穿重甲的邓季,他双眼一亮,忙轻声呼唤:“疙瘩大哥!”
一夜行来,车黍精神得狠,崔度却不知在假寐还是真睡着,想表现也没得机会,邓季闻声视线转过来:“什么事?”
“京观是什么样子的?”
邓季想想,他两世为人,却都没见过,只得摇摇头,谢允有些失望,不过他是个好动的,很快将这问题抛到脑后,又问:“咱们到下曲阳了?”
这次是后面的方蒙插话:“翻过前面这座小丘,便是下曲阳!”
瘪瘪嘴,谢允依旧不肯理他,只对邓季道:“疙瘩大哥,昨天和官兵打仗耽误功夫,咱们可没练枪了,今天却得补上!”
邓季笑着点头同意,谢允便有些欢喜,转头去看前面那无名山丘,却见和这里的众多山丘一样都不甚高大,只是阻住了视线,看不到后面城池。
队伍继续前进,片刻的功夫,前锋却已翻过无名山丘,显是见了京观和下曲阳城,传来欢声一片,谢允亦在后面车上跟着跳跃欢喜,却不防自家将母亲惊醒了。
见这少年活泼,车黍咧嘴一笑,冲牛车旁少年屯长问道:“你长得如此壮实,谁给起个疙瘩的名号?难听得紧!”
邓季一窒,犹豫半晌才苦声答他:“几个同伴给起的,都死在宛城了!”
“生死而已,这世道有什么稀奇?”
话虽如此,车黍声音却也有些低沉:“莫说咱们造反,便是在家中安坐也不知何时便要横死!”
说完这话,车黍又笑起来:“不如等我给你起个响亮的,免得你屯下个个叫你疙瘩,甚不便宜!”
邓季微微一笑,正要答他,突闻队后几个步行妇人孩童在疾声惊呼,愕然回头,一些人正指着地面大喊大叫着什么,离得远,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却听得不甚清楚。
还没等邓季反应过来,刚才还鼾声大响的许独目突然从辎重车上一跃而下,俯身地面贴耳倾听。
邓季这才脸色大变,忙从坐骑上下来,立刻便感觉到地面在微微轻颤。
“敌袭!
吹号角!
布阵!”
觉察到异常的人越来越多,犹如在平静水面丢下石块,如涟漪般扩散开来,人们开始慌乱,还有人扯开喉咙放声大喊。
这种时候,没人会天真的以为后面来的会是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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