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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光来的时候是由司机送的,走的时候坐的是佟卿卿的车。他这个车外表看着极其低调不起眼,内里却是超豪华配置。车内放着一首英文老歌《In Love Again》,音响环绕效果惊人,女歌手慵懒的声音在车内沙沙地回荡,每一次换气吐息都仿佛近在耳边,车窗外是冬雨,城市灯光迷离,令人昏昏欲睡。
顾承光阖着眼睛,放松心神,几乎要睡过去。车子在一条巷口停下,佟卿卿说:“到了。”
顾承光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打开车门下车,倒是有些意外,问:“这里是哪里?我好像没来过啊。”他以为是哪一个别出心裁的私房菜馆,看周围的环境,又觉得不像。
佟卿卿锁了车门,将雨伞撑在他的头顶,不以为然地说:“北京那么大,你总不可能什么地方都去过吧?走吧,里面车开不进去。”
顾承光跟着他往巷子深处走去,说:“我记得小学时学校组织去烈士墓扫墓,我们排着队手拉手,从学校走到烈士墓,觉得真是遥远啊,手拉得都酸了,觉得北京真大呀,连马路都那么浩浩荡荡,穿过马路好像就来到外国,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后来长大了,好像就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他随口感叹,两人并肩往巷子深处走去,喋喋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小巷,远远的,有灯光倾泻出来,像一团温暖的晨曦,顾承光才发现,巷子尽头竟是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馆。
小面馆冷冷清清的样子,连招牌也没有,店里只有一个女客低头吃面,看穿着打扮,是个空姐,制服外面裹着一件羽绒服,脚边放着行李箱,应该是刚下飞机,不知道是有什么伤心事,一边吃,眼泪一颗一颗地往面碗里掉,连有人进来都未抬头。
佟卿卿熟门熟路,找一张桌子坐下,也没问顾承光的意见,径自点了两碗牛腩面。
没一会儿,老板亲自端了两碗牛腩面放到他们面前,调侃地对佟卿卿说:“第一次看你带朋友过来啊,今晚这两碗面算我请客。”
佟卿卿挑眉道:“我来这么多次,也没见你免过一次单,几毛钱也跟我算得清清楚楚,你行啊——”
倪老板嗤笑:“跟你这种万恶的资本家客气什么?”
佟卿卿忽然指着顾承光说:“看走眼了吧,我面前这个才是大财主,随便一个项目就是几个亿,跟他比起来,我赚的那些连蚊子血都算不上,你还不好好趁机宰一顿。”
说得倪亮和顾承光都笑起来,倪老板顺势对顾承光说:“你好,我姓倪,倪亮,倪亮的倪,倪亮的亮。”他说完自己先笑起来,“你可以叫我老倪,倪亮,什么都行,如果不介意,跟卿卿一样,叫倪学长也行。”
顾承光觉得这个倪亮豁达任侠,于是大大方方叫了一声倪学长,又自我介绍,“顾承光。”
倪老板听见他的名字稍稍愣了一下,抬眼仔细地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异常,不及顾承光疑惑,他已恢复了正常,十分高兴的样子,又给他们加了两个卤蛋。
这时那个空姐已经吃完面,端起面碗,将面汤也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将面钱放到桌上,拖起行李箱走了。
倪亮走过去,收了面钱和面碗。店里除了顾承光和佟卿卿再无其他客人了,倪亮收拾完桌子,拉了把椅子坐下,掏出烟来,先是分给顾承光,见顾承光不抽,又递给佟卿卿。
佟卿卿犹豫了一下,出乎意料地摆摆手,说:“算了。”
倪亮挑眉,“怎么?”
“戒了。”他说得轻描淡写,让倪亮颇吃了一惊,几乎下意识地就往顾承光那儿看了一眼,又笑自己太敏×感,将烟塞到自己嘴里,点燃了,笑道,“也好,抽烟对身体不好,我要不是实在瘾头太大,也戒了。”
牛腩面的味道虽说不上绝味,但因为平常,也因为倪亮,所以很有家的味道,顾承光吃得很愉快,吃完与佟卿卿结伴离开。
面馆生意本就冷清,又是这样的雨夜,更加不会有客人来。倪亮收拾完碗筷,已经准备收摊。他这面馆开了三年多,基本是惨淡经营,几年的积蓄都填补进去,人人都道他是疯子,他却一意孤行,不过,如今倒是想开也没得开了,佟卿卿今夜过来,也是赶巧了,若晚个几天,恐怕迎接他的就是关门大吉了。
他对这个小学弟,总是比旁人多一点宽容,大约是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怜相惜。说来佟卿卿当年在学校也是个人物,只是自己比他大几届,他进来的时候,自己已临近毕业,并无什么交集,谁想到毕业那么多年,居然还会遇到当年学校的风云人物,只是并不是想象当中的那样意气风发至骄狂,反而狼狈颓丧得很。
也是这样的雨夜,他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喝了很多酒,阴差阳错的,进了这条巷子,扶着墙吐得昏天暗地。吐完就滑坐在墙角边,旁边就是刚刚吐出来的一滩秽物。那时面馆刚刚开起来,整日下来也没有一个客人,倪亮看不下去,扶他进了店。他早已醉得神志不清,用力地抓着倪亮的胳膊,反反复复呢喃的只有一句话,“你为什么不回来,顾承光,你为什么不回来?”
他紧闭着眼睛,像个执拗追问一个答案的小孩。倪亮瞬间就看懂了他的表情,那是心被掏空的绝望,如同饥饿,掏肝掏肺的饿。
后来他酒醒,沉默得一如一件前朝铁器,完全不记得醉酒后的失态。倪亮给他做了一碗牛腩面,他谢过,低头一声不响地吞食。倪亮坐在他对面,点一根烟,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语气幽幽,“什么事总有过去的一天,太好的东西,都是留不住的。”
回去的车上,顾承光说起倪亮老板,笑道,“倒是个蛮有意思的人,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佟卿卿简单解释,“大学学长。”又说,“你别看他其貌不扬,一脸土匪样,不知道多少国外公司想挖他过去,又招女孩子,你看到我们进去时的那个空姐了吗?”
顾承光嗯了一声,佟卿卿继续说:“我就见过好几次了,每次下飞机,一定打的横穿大半个城市来这里吃一碗面,可惜我这位学长郎心似铁,从来只当是一般客人,旁的话是一句也没有,那女孩子也倔,有一回大冬天就站在店外面要见学长一面,那么冷的天,我那学长愣是当做没看见,也不把人叫进来。后来,那空姐再来吃面,他也依旧没事儿人似的做她生意,全无异样。这样痴心,换了其他男人,只怕早感动了——”
顾承光倒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想了想,说:“你好像很为那空姐唏嘘?”
佟卿卿愣了一下,淡淡地说:“那么倔,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求一个结果。”
顾承光说:“他是为她好,明知道没有结果,何必给人希望。总有一天,那女孩子会明白,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学长既然已经结婚,她就该放下,否则只会伤人伤己。”
佟卿卿扭过头看他一眼,说:“你是这样认为吗?”不及顾承光说话,他继续说,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轻微而恍惚,“我并不是说她做得对,只是……如果能够那么容易放弃,那怎么算得上情深呢?”
顾承光一愣,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沉吟了片刻,说:“这世上除却感情,总还有责任、道德之类的东西需要遵从。”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车内一时安静异常。佟卿卿打开了音响,里面的歌已经换了,依旧是一首英文老歌,暖气开得很足,顾承光渐渐眼皮沉重,大约是因为身边的人是佟卿卿,所以觉得安心,就真的睡过去了。不知道睡多久,醒来车子已经停下,女歌手也已经不再唱歌,车内一片安静,只有雨丝打在车窗的声音。
顾承光坐起来,“到了?怎么不叫我?”因为还有些深思困倦,所以声音略略沙哑,他抬腕看看表,从面馆出来竟已过了两个钟头,心里疑惑,原来那小面馆离自己家有那么远吗?望向窗外,发现根本不是顾家别墅附近,不由愕然,“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