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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谷地方并不大,空空荡荡的,只有峭壁下面偶尔能见到几株稀稀拉拉的灌木,而历经千年风霜,柳轻风墓已经完全看不见当年的模样,只余一堆黄土,连封墓的青石都碎了不少,露出的黄土上杂草横生,一片凄凉。
墓碑早就不知所踪,残留下的痕迹也已经极为浅淡,若是没有知情人,多半还以为是一座不知名的孤坟而已,谁也不会想到,这里埋葬的会是前朝那位赫赫有名的末代国师。
夏泽苍虽然不打算亲自进去,但也不会错过开启陵墓的这一幕。西秦这边,几乎高手尽出,一共二十余人,说句不客气的,要是这些人全折在墓中,明年的高手榜恐怕要大换血了。
相比起来,东华这里看起来就悠闲多了,李暄和秦绾,身边就只有唐少陵、沈醉疏、喻明秋、慕容流雪和莫问,另外就是盗皇简一了。
“还请前辈指点入口。”夏泽苍拱了拱手。
简一一声冷哼,没理会他。
“你……”西秦一边的高手无不变色。
“简伯伯。”秦绾笑着拉了拉简一的袖子。
“不是早就告诉你了这地方不准去吗?”简一点着她的脑袋斥责。
“这不是……有机关图吗?”秦绾眨了眨眼睛,讨好地道。
简一瞪了她一会儿,要是知道她自己也要进去,他怎么可能同意!就算有机关图,可谁知道柳轻风墓和宝藏里的机关是不是真的完全一样?
“不会有事的。”秦绾保证。
简一叹了口气,摇摇头。
作为长辈,总是拗不过疼爱的晚辈的。
走到墓前,简一沉默地踢了踢脚下的土地,拨开浮土,露出下面的断石来。
“这是……墓碑?”李暄惊讶道。
“当年,这里还残留着半块石碑,我们走得时候为了防止有人再无端送命,便将残碑齐根毁掉了。”简一说着,蹲下身,抓着残碑根部用力一扳。
脚下隐隐传来一阵机括绞动的声音,随后,那座孤坟一阵抖动,竟是从中间缓缓地裂了开来。
“通道的入口就在下面,不过……”简一转身,露出一个有点恶劣的笑容。
不过什么,他是没说下去,但其实也用不着他说,在入口打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通道被无数大大小小的落石给堵住了。
“这……”夏泽苍哑然。
“当年我们出来的时候,顺手炸了最后一截通道,以免后人误闯。”简一回头对着秦绾道。
“有多长?”秦绾皱了皱眉。
“不长,顶多五十丈。”简一道。
“王妃,怎么办?”夏泽苍问道。
“还能怎么办?叫人挖呗。”秦绾一耸肩,看到他难看的脸色,不禁又笑了起来,“往好处想,至少这五十丈只需挖开,没有机关陷阱,不是吗?”
“……”夏泽苍无言以对。
然而,事已至此,就算他有什么意见,也只能……挖吧。
墓道狭窄,还要避免引起塌方,速度自然是快不起来的,夏泽苍也懒得在这边等,横竖他又不下去,干脆交代了童颜几句就回去了。而这般枯等着,西秦这边的高手也有不少沉不住气地露出了烦躁的神色。
“你故意的?”李暄低声道。
他可不信这么大的变故,秦绾之前和简一没有通过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秦绾轻笑。
李暄瞄了一眼西秦的队伍,扭过头去。
“太坏了。”喻明秋在旁边嘀咕了一句。
“不客气。”秦绾笑眯眯。
“没夸你。”喻明秋郁闷。
“说起来,我们也要在这里等吗?”唐少陵兴趣缺缺地一脚踢飞了一块小石子。
“阵图怎么样了?”秦绾问道。
“没办法。”唐少陵一摊手,无奈道,“这么容易就能破的话,还是三大凶阵之首吗?”
“好吧,那帮我另外办件事。”秦绾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唐少陵一抬下巴,把偷偷往这边瞧的两个西秦高手瞪了回去,又顺手一扯,光明正大地把秦绾拉到了更远的地方去。
“有点麻烦。”秦绾又道。
“不麻烦的事,你需要对我开口吗?”唐少陵笑了起来。
秦绾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
“就这事?”唐少陵眨巴眨巴眼睛。
“还不够为难的么!”秦绾瞪他。
“嗯……”唐少陵想了想,换了一副认真的神色,“好吧,不过在事发之前,你要掩饰好我的行踪。”
“没问题。”秦绾很淡定,“往柳轻风墓里一钻,谁知道你在不在。”
恐怕就连夏泽苍都没想过,东华已经在人数上占了下风了,秦绾还敢把身边最能信任也最强大的帮手给派出去。
然而,他们在这边嘀嘀咕咕,西秦那边却紧张万分,可李暄和喻明秋等人就站在前面,从不能光明正大地凑过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摄政王。”好半晌,还是童颜上前拱手道,“看这情形,挖开通道起码要到半夜,我等是不是明天一早再集合?”
总之,眼不见为净得了!
当然,五十丈,真挖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天一夜的时间,第二天中午,负责的百人长就来禀告,通道已经挖开了。
西秦的高手再一次聚集在墓门口,好半晌,李暄和秦绾才姗姗来迟。
“王妃,可以进入了。”童颜客气地点了点头。
“童先生先请。”秦绾笑容可掬地一摆手。
童颜一声冷哼,没有争辩,带人鱼贯进入墓道。不是不知道就算有地图,最前面探路也是有危险的,但西秦本就人多,东华又有摄政王夫妇亲自坐镇,总不能让那两位身份尊贵的走前面。至于混编……不说东华答不答应,童颜自己都觉得危险。
“外面就劳烦太子殿下了。”李暄淡淡地道。
“那是自然。”夏泽苍矜持地答应。
和东华勾心斗角就已经绞尽脑汁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北燕来插一脚,这也是两国共同的利益。
眼看西秦的最后一个人也已经进入墓道,李暄这才拉着秦绾的手跟了上去,他们身后的几人也都很放松,完全不像是童颜那种小心翼翼,仿佛就是去踏个青似的。
走在最前面的是童颜和之前向慕容流雪讨教的西秦鲁家传人,这几日来,隐宗送来的后续消息不少,足够将夏泽苍手下的人的底细都翻个底朝天。这位鲁家的公子不像是之前折在里面的分支子弟,而是本家的嫡长子鲁静,显然鲁家在夏泽苍身上也是下了重注。
对照着地图走过几条墓道,果然没有引发任何机关,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当然,若不是之前从别处打开墓道进入的人无一生还,这会儿肯定会有人想去尝试一下其他道路的机关是不是真有那么可怕的,就像是在宿州地下的真宝藏里那般。
“前面,走左边的通道,大家小心脚下。”最前头的鲁静喊了一声。
随着一阵“簌簌”的轻响,墓道顶上落下一些细碎的沙土。
“呸呸。”一个刀客吐出嘴里的沙子,咒骂了几句。
“闭嘴。”李暄冷声道。
“摄政王有什么意见?”童颜皱了皱眉。
为了以防万一监视东华的人,童颜一直落在最后面,和李暄走在一块儿。
“这墓道已经有千年之久,从前因为封闭严实尚好,可六十年前曾被打开过,外界空气雨水灌入,难免会有风化——”李暄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墓道顶上,若有所思。
“都小声说话,脚步也放轻,没事别动内力。”童颜反应也很快,不等他说完就吩咐下去。
一行人下意识地屏气敛息,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
“咦?”一片死寂中,前方忽的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童颜沉声道。
“前辈。”隔了一会儿,鲁静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愁色,“前面有一截路被落石堵住了,看起来像是几个月前的事,也不知道堵了多长,是不是先退出去,让军士进来挖?”
童颜想了想,几个月前,应该是正值春汛,今年的雨水丰沛,可偏偏弄塌了唯一的通路却是麻烦。要知道这里已经是陵墓深处,他们都走了快半个时辰,途径的岔路无数,这让普通士兵进来挖的话,来来去去的,走错一步就是悲剧,除非将路线图也传下去。
“能不能绕过去?”秦绾问道。
“这绝无可能!”鲁静连连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总不能咱们几个来挖。”秦绾淡淡地道。
“王妃说的是。”童颜郁闷地点点头。这一次次地中途夭折,也太不顺利了!
“先退吧。”鲁静回头招呼道。
“小心!”喻明秋忽然叫了一声。
“轰!”就在这时,头顶上砸下来几块脑袋大小的石块,队伍后面的人纷纷闪避。
“不好,这段墓道也不稳固,只怕要塌方!”鲁静急道。
“快快!快退出去!”童颜一声大喊。
“轰隆~”话音未落,后方一整段的通道都开始掉落大大小小的石块,连脚下的地面都隐隐震动起来,仿佛地动山摇。
“糟了!”
“先避入分支。”秦绾冷静道。
“找死吗?”有人喝道。
“总比立刻被活埋好——就算有机关,也不会每一步都是机关,尽量不深入,先避过落石再说。”沈醉疏喊了一句,顺手将身边的李暄推进一段岔道,而在那之前,慕容流雪已经先行一步。
果然,岔道一丈之地并未触发任何机关。
众人看着眼前一亮,顿时争先恐后地冲了过去。
“啊~”一声惨叫,一具“尸体”喷着鲜血倒飞出去,让所有人的脚步为之一顿。
“秦绾!你想撕毁盟约?”童颜惊怒道。
“看在同盟份上,本公子才给他留条命。”唐少陵一声冷笑,右手一挥,甩落鱼肠剑上沾染的血珠,这才稍稍偏过头道,“绾绾,进去。”
“你……”秦绾迟疑了一下。
“没事。”唐少陵道。
“小心。”秦绾不再迟疑,朝着喻明秋招招手,迅速往岔道口跑过去。
“走这边!”童颜咬紧了牙关,敢怒不敢言。
唐少陵的意思明摆着,秦绾安全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人抢路的。可因为队伍的站位和刚才躲避落石的走位,李暄倒是距离岔道口很近,可秦绾和唐少陵却远远落在另一边,一边躲避落石一边跑过去还耗时间,若是等到秦绾进入岔道,肯定是来不及的了,好在被封堵的这一段墓道里还有一条岔道,总不至于他们倒霉得一进去就踩机关吧!
随着唐少陵最后一个踏入岔道口,只听“轰”的一声,一块巨石正好堵住通道。
“弄险。”好一会儿,李暄才一声轻笑。
“慕容计算了这么多遍,还在宿州那边实验过多次,你也要对他有点信心啊。”秦绾笑道。
李暄莞尔,当然,他们现在站在这里就是一种无言的信任,要不然,那些落石可都是真的。
秦绾改了九连环的机关图,事先堵死了修改过的路口,再弄出塌方,名正言顺地分道。
当然,他们现在走的是原本正确的那条通道,而西秦么……自求多福吧。墓道塌方这么大的动静,别说是守在墓门口的兵将了,扩大到一里方圆都能感受到脚下的震动。
于是,星夜赶到遇龙岭的凌从威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摄政王夫妇被关在了地下——特么的谁让王爷亲自下去的?当年先帝皇陵坍塌一事现在都还是他的阴影呢!
另一边的夏泽苍也很头疼,虽说西秦并没有太重要的人被困在下面,给他造成的最大的麻烦也就是高手不足罢了,可他来这里是为了前朝宝藏,不是为了坑死李暄和秦绾,墓道坍塌了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所以,一夜过去了,太子殿下怎么还没下令士兵挖掘?这便是盟友的做法?”凌从威怒道。
要说东华是因为群龙无首,可西秦这边明显还有太子和镇南王世子坐镇的。
“没有机关图。”夏泽苍板着脸道。
“没有备份?”凌从威睁大了眼睛。
“你东华也不是没有备份。”夏泽苍反驳。
“摄政王和王妃都在墓中,谁敢私留机关图?”凌从威咬牙切齿,“倒是太子殿下,是不是太过心大了?”
“备份图是真没有。”夏泽苍一摊手,无奈道,“不过,柳轻风尚在营中,给他一点时间,他也许能凭借记忆再画出一副机关图。”
“多久?”好一会儿,凌从威才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这个……”夏泽苍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明日吧。”
“……”凌从威盯着他不放,夏泽苍也坦然回望,一脸的诚恳。
“希望殿下言而有信。”凌从威一甩披风,扭头走人。
“父帅!”君琅几步跟了上去,压低了声音,急促道:“夏泽苍分明是故意拖延时间!”
“本帅何尝不知。”凌从威一声冷哼。
但知道也没办法,夏泽苍硬说没有第二张机关图,他们也没办法逼迫他立刻拿一张出来。
“那么我们怎么办?”君琅问道。
“回营,整顿兵马,谨守营帐。”凌从威说着,顿了顿,又接道,“本帅需要有一支精锐随时可以出击。”
“是。”君琅答应一声,微一迟疑,还是忍不住道,“就这样?”
“先这样。”凌从威点点头,神色却有点古怪。
“可有不对?”君琅心头一紧。
“你真觉得……王爷和王妃会这么容易被困住?”凌从威疑惑道。
“呃……”君琅怔了怔,想说就算王妃再妖孽总不能算到墓道会在这个时候塌方?但想想还是没说出口。
“罢了,先做好自己的事,看住夏泽苍和西秦军,外面不能再出幺蛾子!”凌从威抛开脑中杂乱的想法,斩钉截铁道。
“遵令!”君琅答应道。
凌从威一手抹开被吹到脸上的头发,无声地叹了口气。
今年的西北风似乎特别大啊。“啪!”茶杯落地,砸得粉碎,还滚烫的茶水溅开,污了衣摆,甚至有几滴飞到了手背上,夏泽苍都没觉得疼痛。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夏泽苍一把揪住墨枭胸口的衣服,手腕上青筋暴起,脸色扭曲得可怕。
“北、北燕三十万大军兵临大峪关,边关告急!”墨枭重复了一遍。
“北燕怎么会这个时候突袭大峪关?”夏泽苍气急。
这大半年来,虽说北燕和西秦边境的冲突从未间断,但双方都很有默契地把战况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毕竟,宇文忠的事是怎么回事,三国心里都一清二楚,宇文孝也不傻,原本闹一闹,然后互相派个使臣怡和,再嫁个公主郡主什么的,这事也就含糊过去了。可如今,夏泽苍只防着北燕会在前朝宝藏一事上虎视眈眈,却怎么也没想到,宇文孝竟然直接出兵大峪关!
三十万大军——就算不是北燕的倾国之力,却也绝不是小打小闹了。
“殿下先冷静,让墨枭先说完。”任南生安抚道。
“说!”夏泽苍顿了顿,用力将人甩开,重重地坐下来。
“是,殿下。”墨枭松了口气,接续说道,“因为殿下在外,大峪关的告急文书先送到京城,再转发过来,已经多耽搁了三天时间,是否要马上派遣援兵?”
“不急。”夏泽苍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吐出胸中一口戾气,又想了想才道,“大峪关前地形狭窄,易守难攻,也不适合北燕骑兵纵横,就算是三十万大军,也足够坚守一两个月的,不差这两三天。倒是北燕领兵的事谁?”
“是宇文孝御驾亲征。”墨枭道。
“什么?”夏泽苍愣住。
“北燕是动真格的了。”任南生也抽了口凉气。
“疯子!”夏泽苍忍不住抓起一个杯子继续砸下去。
这会儿他们和东华正僵持,若是他这一退,岂不是把整个宝藏送给了东华?花费了那么多功夫,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他是绝不会甘心的。然而,宇文孝御驾亲征,很显然这三十万大军只不过是前锋罢了,北燕入侵西秦的决心极为坚定,而大峪关因为久无大战,无论城防还是兵将都比不上常年和南楚交战的顺宁。说什么能坚守一两个月的,也不过是安抚手下人的漂亮话,若真能坚守一两个月,大峪关守将也不至于几天就发告急文书了。
夏泽苍心里很清楚,大峪关的战况只怕不容乐观,何况这已经是十日之前的战报了。
“北燕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兵?简直像是……”任南生说着,又停了下来,有些迟疑地看了夏泽苍一眼。
“简直像是和东华约好了似的!”夏泽天却毫无顾忌地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大帐中的人都变了脸色。
“这……这不能吧?”唐雨结结巴巴地道,“东华才刚刚弄死了北燕的皇太子啊。”
“宇文忠不死,哪儿轮得到宇文孝上位?”夏泽苍一声嗤笑,“这么说起来,其实东华还对宇文孝有恩才对。”
“折剑岭。”夏泽天皱了皱眉,沉声道,“当初李暄的大军究竟是怎么到达折剑岭的,一直没有定论,但若那时他们就勾结在一起……”
夏泽苍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宇文孝借道代州,李暄替他除掉宇文忠,黑锅扣给西秦——宇文孝除掉了心腹大患,李暄解了秦绾的折剑岭之危,多有默契的双赢局面!只要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宇文孝身边,有东华的人,而且位置不低。”任南生道。
“为什么这么说?”夏泽苍一怔。
“借李暄的手除掉宇文忠这种计策,宇文孝没那个脑子更没那个魄力,就连普通的臣子都不敢这么做,一不小心可就成了卖国。”任南生解释道,“殿下试想,就算李暄有这个想法,可他总不能直接派遣使者去和宇文孝谈,那宇文孝身边,又是谁在穿针引线甚至推波助澜呢?”
“这人不但能力卓绝,最重要的是,他一定是宇文孝的心腹,而且是言听计从的那种……”夏泽苍喃喃自语着,猛地眼神一缩,冷声道:“虞、清、秋!”
“皇兄说,虞清秋是李暄的人?”夏泽天目瞪口呆。
“不,他是秦绾的人。”夏泽苍咬牙切齿。
被摆了一道……不,不只是他,西秦、北燕甚至南楚,都被秦绾和虞清秋耍了个彻底!
虞清秋出走东华,投靠宇文孝,都是早就算计好的!
“那我们怎么办?要告诉宇文孝吗?”夏泽天道。
“没用。”任南生摇头道,“且不说这会儿我们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宇文孝当成是挑拨离间的诡计,就算他真有怀疑,甚至派人控制了虞清秋,也不会因此撤兵的,几十万大军一动,耗费多少粮草,哪会因为一个缥缈的怀疑就半途而废。”
最重要的是,北燕攻打大峪关,固然是有利于东华,却未必就有害于北燕,说到底受损的只有西秦而已。
所以,没有一点确实的证据,宇文孝是不会相信虞清秋的背叛的。毕竟,虞清秋把他从一个普通皇子一路送上了帝王的御座,接过转头有人告诉他,虞清秋是东华派来的奸细——至少夏泽苍觉得,他处在宇文孝的位置上也很难相信。
“那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先派援军?”夏泽天叹了口气。
夏泽苍望着碧玉谷的方向,咬牙不语。
“殿下也不必太过焦虑。”任南生在桌上摊开地图,指了几个地方道,“大峪关后方的沧州和燕州都有重兵驻守,只需一道圣旨,发兵救援大峪关不过几日功夫。大峪关城高关险,易守难攻,只要有充足的兵力和物资,肯定是能守住的。就算北燕来一百万大军,真正能在关前铺开的,其实顶多十万人。只要熬过几个月,北方进入冬季,北燕军必退。”
“先生说得有道理。”夏泽苍点点头,微微一顿,又道,“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北燕又岂能不知?就算虞清秋能舌灿莲花,可宇文孝也不是白痴,何况现在宇文孝身边有整个智宗,总不能连天机父女都被迷惑了。”
任南生也不禁哑然。
“报~”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传令兵急促的声音,“启禀太子殿下,京城八百里加急奏报!”
“进来。”夏泽苍眉头一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很快的,传令兵送上一封火漆封口的抵报,行了礼就退了下去。
夏泽苍三两下拆开,只扫了一眼,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一松,薄薄的信纸悠悠地从指间飘落。
“皇兄,怎么了?”夏泽天急道。
任南生俯身捡起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顿时脸上血色尽褪,整个人都有些颤抖起来。
“到底怎么了,你们说啊。”夏泽天道。
“大峪关……失守。”夏泽苍木然道。
“怎么可能?”夏泽天不禁睁大了眼睛。
要知道,他们刚刚才收到大峪关的告急文书,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居然就传来了关破的消息——就算第一封告急文书送到京城的时候因为朝廷没有太过重视有所耽搁,可再怎么耽误,从大峪关发出告急文书到关破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天。
几百年时间建造的雄关,正面攻防战,居然守不住一天……这要是今天之前,夏泽天绝对会以为是听天书。
“大峪关守将是哪个?该杀!”夏泽天一口气吐不出来,只能骂了一句。
“不用了,守将关平已经以身殉国了。”任南生平静下来,淡淡地道。
夏泽天气结,好一会儿,脑子里回过神来,这才道:“关平这个人我知道,虽然才过而立之年,但性格挺沉稳的,是个守城的将才。”
“可是他连一天都没守住!”夏泽苍猛地一拍桌子。
“所以……是殿下说对了。”任南生苦笑。
“怎么?”夏泽苍一愣。
“就是有这个一日破大峪关的计策,所以虞清秋才有底气说服宇文孝和智宗出兵。前朝宝藏虽好,可哪有切实到手的城池好?”任南生无奈地道。
夏泽苍不禁心头一寒。
圣山,无名阁,智宗。
墨临渊,秦绾,虞清秋。
这些人为什么非要站在东华那一边?他夏泽苍又有哪一点不如李暄?“大峪关破了。”另一边,李暄和秦绾几乎和西秦同时得到了消息。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当年欧阳鼎和欧阳晟砸进陵墓的那地方,重新挖开之后,就是一处最安全的所在。或许这里原本也是有机关的,不过毕竟过去了千年,加上高空坠落的冲击,可能刚好将这一段的机关枢纽给砸坏了,这也能解释了当年还如此年轻的欧阳鼎破解柳轻风墓竟然如此“有惊无险”的原因。前几个月他们在墓道里布置也都是走的这条路。
不过话说回来,拿着机关图的童颜等人,就算没死在岔道的机关下,也是肯定不会往这边走过来的。
“虞清秋……真是天才。”看完详细的战报,李暄沉默了许久才道。
“要不然也不能把整个智宗耍得团团转。”秦绾一声嗤笑,“这叫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天机是真的教出一个好徒弟。”
“我觉得,他可能并不想有这个徒弟。”李暄委婉地道。
秦绾耸了耸肩,回头道:“进出顺利吗?”
“还好。”喻明秋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地道,“西秦的高手都在墓里,剩下的也不离夏泽苍左右,我进进出出这么多回了,从来没被发现过。”
“不要大意了。”秦绾还是叮嘱了一句。
“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喻明秋眼巴巴地盯着她。
“快了。”秦绾安抚了一句。
不是不知道他们躲在陵墓里无聊得要命,不过他们的任务就是把夏泽苍和夏泽天——西秦的太子和战神死死困在遇龙岭,只要西秦没有想撤的意思,他们自然乐得偷闲。
“亦晨倒是可以准备先离开,你要不要一起?”秦绾想了想又问道。
“去哪儿?”喻明秋道。
“楚地。”李暄说着,微微一顿,又补充了一句,“给西秦加把火。”
“算了。”喻明秋挠了挠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摇摇头,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李暄丝毫没有意外,秦绾身边的人,除非她下令,否则是绝不会抛下她独自离开的。当然,这也是李暄乐于看到的。他的妻子很能干,可就是因为太能干了,才总是把自己置于险地,必须有人护着他才能放心。
“正面战场我不擅长。”秦绾又笑了起来,“所以,我还是留下来继续陪太子殿下玩玩好了。”
说话间,喻明秋顺手拿起那封传书,凑近灯火看了一遍,不由得咋舌:“虞清秋是妖怪吗?这大夏天的,居然连北风都能招来——话说大峪关一带的地形虽然起风多,但这么大的风暴还是挺不常见的吧?”
“星宗星悬,最擅长的就是星象。”秦绾道。
“算出来的?”喻明秋奇道,“那也得会发生才能算出来,可今年若是没有风暴怎么办。”
“没有风暴,大风总是有的。”秦绾笑道,“大峪关建造在两座山峰中间,地形狭窄,仿佛一条巨大的走道,这种地形,必然常年有风,星悬不过是测算了一个风力最大的日子罢了,然后就是虞清秋的事。”
“放火?”喻明秋挑眉。
“不错。”秦绾点头,“虞清秋派人在特定的地方连夜放火烧山,北地气候昼夜温差大,即便盛夏,夜晚也冰凉刺骨。山林大火带动周边的冷热气流,硬生生地把大风变成了风暴。”
“大峪关成为西秦北面的门户,七八百年来也没被攻破过,怎么就这么简单?”喻明秋郁闷。
虞清秋用的方法其实一点儿都不高明,甚至可以说低级。他只是让星悬推算出北风最大的日子,再人为加大了风力,最后……派了一支军队登高,从上方处将事先准备好的黄沙撒下去。反正北燕多荒原沙漠草原,黄沙么,路上随便装装就有了。
守城的西秦军是逆风,猝不及防之下,被扑面而来的沙尘暴打得抱头鼠窜,什么都看不见,而早有准备的北燕军是顺风,又用湿布捂住了口鼻,趁着沙尘暴攻城,加上绝对的兵力优势,不到一天时间就打破关门,代价不过是大峪关内被黄沙淹了一半而已。
“确实是很土的办法,但很管用,虽然只能用一次,但这一次怕是已经分出生死了。”李暄道。
“突然想看看夏泽苍的脸色了。”秦绾说道。
“大峪关被破的消息一到,夏泽苍是肯定坐不住了。”李暄提醒道。
“哪儿这么容易放他走。”秦绾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站起身来,招呼道,“不是闲着无聊吗?走,找茬去!”
话音一落,无所事事的沈醉疏和慕容流雪也凑了过来。
“小心夏泽苍狗急跳墙,别一下子把人逼得太急。”李暄哭笑不得。
“知道啦。”秦绾欢快地挥挥手,带着三人出去了。
“王爷,我们?”莫问低声道。
“去和冷帅会合。”李暄点头。“我说,就算北燕能打破大峪关,可我们东华要攻破顺宁郡却不容易。”沈醉疏一边走一边说道。
好歹他也是带过兵的人,也参加过真正的战争,眼光还是有的。
“谁说要打顺宁了?”秦绾诧异道。
“不走顺宁,难道你要出闵州?”沈醉疏一愣,“闵州军新建,战力不强,何况穿越俪影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是还有一条路吗?”秦绾挑眉。
沈醉疏和慕容流雪对望了一眼,都是一脸的茫然。
与西秦接壤的地方,一是大峪关的北燕,二是顺宁郡的南楚,三是被俪影山隔断的南疆,如果还有四……圣山?可如今西秦不可能不防着东华大军横穿圣山。
秦绾抬起手,指了指西面。
“西域?”慕容流雪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裴咏那边,差不多也该收网了。”秦绾淡淡一笑。
救回了孟狄,白鼎身上的蛊就完全不是问题,而西域情况复杂甚至比北方草原更麻烦,三四年下来依旧有零星的反抗存在,西秦想要完全消化那里的资源,起码还需要个十年八年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白鼎和裴咏这一文一武的多年老搭档重新拉起一支队伍并不是太困难地事。而更绝妙的是,原本孟狄这个人的存在就是被宇文忠秘密控制的,连冉秋心都只是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个蛊师的存在。而宇文忠一死,孟狄失踪,冉秋心根本束手无策。
“冷帅已经出兵了?”沈醉疏问道。
“还没有。”秦绾摇了摇头,“我们和西秦可是盟友啊。”
沈醉疏哭笑不得,有你这么坑盟友的吗?
不过,他也明白秦绾的意思,之前白鼎是被北燕控制的,这件事夏泽苍一定知道。所以,大峪关和西域同时入侵,只要东华一天不动,夏泽苍就会把注意力都放在北燕身上,说不定还会向东华求援——毕竟是盟友关系。
而秦绾把夏泽苍和夏泽天困在遇龙岭,一直都是用的软性手段,就是为了不让夏泽苍太过警惕这次的事实北燕和东华合谋的。
“不过,大峪关战事不利,若是西域再起烽烟,夏泽苍是肯定会放弃宝藏回京城坐镇的了,不用强硬手段,我们留不住他。”慕容流雪道。
“至少在冷伯伯发兵顺宁之前,我们要在不和夏泽苍彻底翻脸的情况下,把他留在这里。”秦绾说着,顿了顿,隔了一会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冷声道,“如果真的不行,可以干掉他——只要能封锁消息。”
“你很看中夏泽苍?”慕容流雪诧异道。
“其实,夏泽天真的很幸运。”秦绾忽然道。
“怎么?”听的人都被她跳跃性的发言弄得楞了一下。刚刚不是说的是西秦太子吗?
“要是没有夏泽苍,哪会有今天的西秦战神。”秦绾一声嗤笑,“夏泽天也是皇族,而且镇南王是西秦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算是非常近的血脉了。皇室之中,能有这样的兄弟感情殊为不易。我说过夏泽苍谨慎多疑,可他对夏泽天的信任却从未有过怀疑。正式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坚固的后盾,夏泽天才能如鱼得水。想想白鼎吧,他的能力难道会比不上夏泽天吗?可夏泽天掌握西秦半数以上兵权,可白鼎苦守崇州一隅之地还要受朝廷猜忌。”
“所以,如果西秦朝堂上做主的不再是夏泽苍,镇南王府就没这么难对付了。”慕容流雪若有所思。
“夏泽天是夏泽苍的心腹,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无论换了谁上位,都不敢再信任镇南王府的。”秦绾淡淡地道。
“所以,到了最后,先要杀的人是夏泽苍。随后……夏泽天不足为虑。”秦绾最后说道。
“话说回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喻明秋直接问道。
“去告诉夏泽苍,我们找到了藏宝室。”秦绾说着,大步走向了出口的方向。
既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露出同情的笑容。
这样的诱惑,就看夏泽苍能不能抵抗住了。
事实上,夏泽苍确实——不能。
如果宝藏还只是个虚无缥缈的符号,夏泽苍这会儿怕是已经要启程回京了,可如今,藏宝室近在眼前,或许只要再耽搁个一天两天的,那无尽的藏宝就会落入掌心。
的确,大峪关战况不利,可大峪关和东华的苍茫关一旦被破就无险可守不同,大峪关后城池林立,不少都驻扎着重兵,北燕军也要一寸寸推进,也许会有损失,但绝不至于一溃千里。而就是这个时候,西秦才格外需要宝藏来补充军费。
看着眼前淡定的秦绾,夏泽苍很头疼。
“王妃,当时陵墓坍塌一片,士卒至今没有挖开通路,王妃是不是能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出来的?”良久,任南生才问道。
“没有十足的把握,本妃和王爷怎么会亲自入陵呢?”秦绾一声嗤笑。
“王妃知道第二条通路?”夏泽苍眼神一缩。
“不能说绝对安全,但总归是退路。”秦绾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道,“六十年前……本妃的外祖父在机缘巧合之下,曾经进入过藏宝室。当时陵墓塌陷,本妃无可选择之下,进入了外祖父走过的那条路,赌的就是六十年前外祖父曾经破掉的机关不会重置。”
“王妃的外祖父不是南楚先皇?”夏泽苍一愣。
“咳咳。”任南生咳嗽了两声。
夏泽苍也算是反应机敏,马上醒悟过来,秦绾所说的外祖父,恐怕是欧阳燕的生父。
“六十年前孤身破去柳轻风立下的机关,这等奇人,想必在江湖上不会是无名之辈吧。”夏泽苍身后的唐诗冷笑着说了一句,一脸的不屑,显然当她是信口开河。
“确实挺有名的,就算唐姑娘不知道,回去问问令尊也该记忆深刻。”秦绾一挑眉。
“哦?”唐诗发出一个单音。
“赤焰血魔。”秦绾吐出四个字。
“……”同来的沈醉疏和喻明秋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王妃真是掌握了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忽悠死人不偿命的最高境界,这九分半的真话里夹杂半句假话,恐怕就连欧阳晟听了这话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起。
唐诗在听到“赤焰血魔”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变了脸色,一声尖叫:“赤焰血魔?欧阳燕居然是那个魔头、疯子的女儿?”
“那是什么人?”夏泽苍疑惑地问了一句。
他出生皇族,就算当时江湖上闹得挺大,可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也没人再把这种事翻出来给一个皇子听了。
“当年江湖上一个魔头,不但滥杀无辜,甚至屠杀满城百姓,血债累累,五十多年前被四国江湖高手联手剿灭。”任南生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夏泽苍再看向秦绾的目光煞是好看,又带着几分惊奇,但心里却对她之前的话信了七分。
若非事实,以秦绾的身份,给自己添上一个杀人屠城声名狼藉的外祖父,实在没有半点儿好处。就算是真的,也得想办法撇干净才对。
“虽然对他犯下的血债本妃不予置评,不过他确实是从柳轻风墓里得到了一本绝世神功的秘籍,只不过不小心练得走火入魔罢了。”秦绾轻描淡写道。
“赤焰血魔已经死了五十多年了,王妃是如何知道当年的事的?”任南生沉声道。
“当年围剿赤焰血魔,虽然家师没有出手,无名阁也无人参与,但武宗几乎高手尽出,十不存一。我师兄——当时的宗主殷开山也是重伤而回,才导致他不过天命之年就旧伤复发去世。先生以为……家师是真的不知?”秦绾淡淡地道。
夏泽苍和任南生对望了一眼,微微点头。
“那么,王妃既然找到了藏宝室,可曾进入查看?”隔了一会儿,夏泽苍又问道。
秦绾究竟是怎么找到的藏宝室,并不是关键,而夏泽苍在意的是,秦绾是这么好心的人,居然找到了藏宝室不想着独吞,还特地来跟他商议?
“当然进去过了。”秦绾一摊手。
夏泽苍怔了怔,似乎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坦白,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是因为进去过,所以才明白当年外祖父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只知道杀人的疯子。”秦绾接道。
“什么意思?”唐诗脱口道。
“当时是王爷和慕容进的藏宝室,然后没过多久,他俩就打起来了。”秦绾一摊手。
“打起来了?”夏泽苍傻眼。
就算秦绾的手下有人被宝藏迷花了眼想背叛,也不至于所有人都背叛吧?至少现在她身后的两个肯定没有,那至于要摄政王亲自动手吗?
“就像是突然中邪了一样,杀红了眼。”秦绾点了点头。
“然后呢?”夏泽苍凝重地道。
“唐少陵把他俩都打昏了拖出了藏宝室,这会儿还没醒呢。”秦绾叹了口气。
“王妃之意是,藏宝室中有什么东西会让人迷失神智,以至于无差别杀戮?”任南生道。
“毒药,阵势,或是别的什么,肯定有,但一时看不出来。”秦绾凝重道。
“王妃身边有这方面的高手。”夏泽苍道。
言下之意,这个麻烦秦绾处理起来比来找他更方便。
“本妃明白,太子之意是想让唐少陵和苏青崖进去。”秦绾道。
“王妃身边还有蛊师。”任南生补充了一句。
除了毒药和阵势,南疆蛊术显然更容易造成人神志不清。
“很好。让唐少陵、苏青崖、孟寒一起进去。”秦绾看他们的目光像是在看一群傻子。
“有什么不对吗?”夏泽苍下意识地问道。
“没什么不对。”秦绾淡定地点点头,忽的一拍桌案,震得茶盏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温热的茶水溅了一地,随后她又一声冷笑,“唐少陵武功绝世,苏青崖毒术无双,加上一个蛊师,他们要是中了招发起狂来,这遇龙岭上能剩下几个活人?太子殿下您是真的不怕死啊?”
“……”夏泽苍哑口无言,额头不禁滚落一滴汗水。
的确,他确实是忘记了——要是这三人开始无差别杀戮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那王妃是希望西秦做什么?”任南生问道。
“不知道。”出人意外的是,秦绾却摇了摇头,苦恼道,“宝藏近在眼前,可说实话,本妃如今确实有些束手无策,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办法。”
她这直接把整口锅都甩了过来,夏泽苍反而愣住了。疑惑和警戒消了不少,可话题转回来,连秦绾都束手无策,一下子他能有什么办法?
“孤并未见过那种诡异的状况,只听王妃口述却没有实际感,不如请王妃带路,先去藏宝室看一看?”夏泽苍想了想才谨慎地道。
“可以。”秦绾很爽快地点头,又提醒道,“殿下最好带几个普通士兵进去实验,要是发狂也容易控制。”
“那是自然,王妃请稍等片刻。”夏泽苍应了一声,带着任南生和唐诗走了出去。
“殿下,您真的准备亲自下去?”任南生脸上闪过一抹忧虑。
“先生,到了这个时候,孤若是不去,换成是你,能甘心吗?”夏泽苍反问道。
任南生哑然。
甘心……宝藏触手可及,若是退却,岂能甘心?当然不能!
然而,他总有一种说不清的忧虑,却不知从何而起。
“殿下,唐门原随侍左右。”唐诗干脆道。
“有劳。”夏泽苍客气地点点头。
毕竟他刚刚迎娶了唐门二小姐唐霏为侧妃,算起来唐门也是自家人,尤其是唐诗和唐雨,和他的侧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很快的,任南生就安排好了人选。
除了唐诗、唐雨和墨枭,另外还带了两个普通士兵。
秦绾就更简单了,直接吩咐沈醉疏回营主持大局,就带了喻明秋一个人。
“怎么,少陵也不同行?”夏泽苍诧异道。唐少陵会放秦绾一个人去这么危险的地方才是天方奇谭吧。
“他闭关去了。”秦绾皱了皱眉,“从藏宝室把王爷和慕容拉出来之后就有点不对劲。”
夏泽苍骇然,又不禁冷汗涔涔。亏他刚才居然想让唐少陵进藏宝室查看,这人要是控制不住大开杀戒才是灾难!
“走吧。”秦绾直接在前面带路。
“让世子盯好东华大营和凌从威。”夏泽苍低声嘱咐了一句才跟了上去。
一行人默默不言。进了碧玉谷,秦绾熟门熟路地绕过陵墓正门,再往里面走了一段才停下。
地上一个洞口,周围的土很新,而且看模样,像是从地下往上打开的。
“这里是当年外祖父进入陵墓的地方。”秦绾解释了一句,当先跳了下去。
喻明秋紧接着跳下,夏泽苍犹豫了一下,示意唐诗打头,随后墨枭和唐雨带着他下去,两个普通士兵跟在最后——真要有什么危险,普通人也是送命的份,根本起不到作用。
秦绾举着夜明珠在通道中穿行,遇见岔路口,不时停下来对照手里的简易地图,慎重地确认方向。
夏泽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果然发现了不少机关启动过的痕迹,角落里偶尔也能看到一些折断的弩箭飞镖之类,墨枭悄悄捡回来一些,断口明显是几十年前的东西,这也侧面映证了秦绾说的是事实——的确,几十年前,就有人进入过柳轻风墓,有惊无险地破去了这一路的机关陷阱。
走了大半个时辰,前方终于传来光亮,甚至还有打斗声和呼喝声。
“怎么回事?”夏泽苍惊讶道。
秦绾停住脚步,侧耳听了一会儿才道:“看起来西秦鲁家还是有能人的,竟然能绕开塌方,另找到一条路来到藏宝室。”
“是童颜前辈他们。”唐诗也舒了口气。
“放心得太早了吧。”秦绾一挑眉,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前面是藏宝室没错,可陵墓中并没有敌人,甚至因为那里太过古怪,本妃都没有派人留守,那么……他们在和什么人动手?”
这话一出,几人都楞了一下,随即个个脸色大变。
秦绾没阻止,反而拉了拉喻明秋,往边上一让。
而此刻的藏宝室里,一群人打成一片,仿佛着了魔一样,对身边所有的活物都只有“杀”一个念头,而对于落到自己身上的刀剑,就像是不知痛觉、不知疲倦似的。
“太子殿下!”这时候看见夏泽苍,藏宝室门口的三人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怎么回事?”夏泽苍厉声喝道。
“启禀殿下,我等历尽艰辛才找到藏宝室,童前辈谨慎,留了一半人在外把手,自己带了一半人进去查看,谁知道只隔了一会儿,里头就像是内讧一样打起来了。”剩下三人里,年纪最长的男子上前,惊骇地道,“眼看着不像样,咱们在外把风的几个兄弟就进去劝架,想把他们拉开,可谁料……”
“谁料进去拉架的人也开始疯了?”夏泽苍接道。
中年男子硬着头皮点点头。然而,原本以为,这么不可思议的事说出来肯定会被训斥胡扯的,可看太子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意外?
“果然如王妃所说。”夏泽苍回头道。
秦绾这才带着喻明秋施施然地走过来,一声轻笑:“我们是合作者,不是吗?”
“王妃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中年男子一扭头,把矛头转向了秦绾。
“不知道。”秦绾干脆地一耸肩,又道,“不过,本妃的人已经在里面打过一架,现在都还躺着呢。”
“……”众人汗颜。
“现在怎么办?”唐诗焦躁道。
要是里面动手的只是一两个人,倒还能迅速制服他们,立即退出,可如今是十几个高手在混战,凭他们根本不可能搞定,而一旦在里面呆的时间长了,进去的人又会开始加入疯狂砍杀的行列。
“等着吧。”秦绾道。
“等着?”夏泽苍不禁提高了声音。
“那怎么办?”秦绾不耐烦道,“你西秦的高手蠢,这情形,就算唐少陵也没法把人带出来了。”
“可……”夏泽苍知道她说得对,可现实是,里面在自相残杀的这些都是他花了大功夫请来的高手,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么消耗掉?
“不是看着他们死。”秦绾叹了口气,解释道,“人体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流血流到一定程度,就算精神振奋,身体也会撑不住地进入强制昏迷,到时候再说。”
“王妃肯定?”夏泽苍迟疑道。
“当年那人便是因此才活着出来的。”秦绾道。
夏泽苍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做着什么艰难的抉择,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无奈道:“那就等着吧,等他们只撑不住,第一时间把人带出来。”
秦绾无所谓地一摊手。
横竖在里面拼命的又不是她的人,童颜这时候来这一手……还真是神队友啊!玉兔隐没,旭阳东升。
“皇兄去了多久了?”夏泽天站在营门口问道。
“快八个时辰了。”副将答道。
“东华那边可有动静?”夏泽天想了想,又问道。
“没有。”副将摇了摇头,“苏青崖一直在王帐中没出来过,凌从威也很谨慎,把营盘收缩得很紧,不容易刺探。”
“之前李暄带兵伏击宝龙寺只留下一座空营的事绝对不允许发生第二次。”夏泽天叮嘱道。
“世子放心。”副将拱了拱手,信心满满。
同一个亏怎么也不能吃第二次,何况现在东华营中不是三千人,而是五万,怎么可能再让他们在眼皮子地下做小动作?
“别大意了,秦绾很狡诈。”夏泽天道。
“是。”副将脸色一正,暗自打算着是不是再派一队斥候出去。
夏泽天沉默着望向桌上摊开的遇龙岭一带地形图。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夏泽苍进去柳轻风墓后,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虽然毫无由来,但征战多年,这样的直觉曾经多次在关键时刻救他性命。然而,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若说秦绾要将皇兄引入陵墓——可引入陵墓之后又如何呢?杀了吗?别说杀不杀得了,就算杀得了,可秦绾想要诱杀皇兄明明有更方便的方法的。何况,光明正大地对盟国太子下杀手,这种事一旦传出去,东华就再无信义可言了。当初派人行刺秦绾还不是要打着南楚的幌子?
苏青崖在王帐中呆了一日夜,李暄真有伤得这般严重?或者说,并非受伤严重,而是依旧神志不清?也是,当年赤焰血魔也离开了柳轻风墓,可却依旧嗜血杀戮不绝,显然藏宝室的东西一旦中招,并不是退出就能恢复原状的。
“世子在担心什么?”任南生问道。
“任先生相信秦绾说的话?”夏泽天反问道。
“为何不信?”任南生镇定道。
“墨临渊也不是神仙,赤焰血魔神志不清,又是在那般混乱的大战中,岂会随意诉说少年旧事?那秦绾究竟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夏泽苍问道。
“呵呵。”任南生一声轻笑。“因为秦绾的话里有一个驳论。”藏宝室内杀得你死我活,外面,两方人却泾渭分明地等待,夏泽苍顺便对手下解释了一句。
“驳论?”唐诗眨了眨眼睛。
“秦绾说,赤焰血魔当年也是在藏宝室中中了招才迷了心智大开杀戒。”夏泽苍道。
唐诗点头,一片茫然。
“之前孤便觉得奇怪,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然而,刚才秦绾说,赤焰血魔也是用这种方法才逃出生天——”夏泽苍意味深长道。
“啊!”唐诗一声低呼,急促地道,“赤焰血魔一个人就算在藏宝室里发狂,可要怎样才能把自己弄成失血过多?明明中招的人都是疯狂杀人而不是自残。”
“所以,当年进入藏宝室的除了赤焰血魔,还有一人。”唐雨接道。
“虽然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但极有可能,便是此人落在了无名阁。”夏泽苍道。
“因此殿下判断秦绾的话可信。”唐诗道。
“若是假的,这谎言编得也未免太过天衣无缝了。”夏泽苍哂笑。
唐诗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去看不远处正靠着墙闭目养神的秦绾。
她的身边,喻明秋有意无意地站在最适合防守的位置上,墓道狭窄,西秦这边无论是谁想要攻击秦绾都不可能从他身边绕过去。
两人似乎也在说着什么,虽然听不见声音,但看他们的脸色,明显是谈笑甚欢,很是放松。
唐诗不禁恨得牙痒痒,忍不住讥讽道:“堂堂青城观掌教的高徒,就算继承青城观都够资格,你倒好,做一个女人的侍卫还上瘾了不成?”
喻明秋回过头来,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下回见到南宫廉和陈五打个招呼,明年重排高手榜的时候把他和唐诗换个位置行不行?他是真的不在乎是第四还是第五的,被唐诗压在下面又不会掉块肉,若是能少了这个麻烦,就算再掉几名也行啊。
“怎么不说话?该不会……真如传言中所说,你喜欢秦绾?”唐诗一挑眉。
“不如唐姑娘。”喻明秋翻了个白眼。
要是唐诗只是讽刺自己,其实他根本懒得搭理,不过既然涉及到了秦绾,那就不能当做没听见了。
唐诗楞了一下,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舍妹可无福给摄政王殿下做侧妃。”喻明秋轻飘飘地道。
“噗——”秦绾笑喷。
唐诗脸色铁青,这是明晃晃讽刺唐门用裙带关系攀龙附凤了。
“别拿夕影的名节开玩笑。”秦绾屈起两根手指,“啪”的一下弹在喻明秋脑门上。
“我不是五岁了。”喻明秋瞪她。
“本妃以为你连五岁都不到了。”秦绾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从宁州之后,这家伙都闹多久别扭了?
“喻明秋,你过来!”唐诗咬牙切齿。
“干嘛。”喻明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唐诗。”夏泽苍微微皱了皱眉。
唐诗咬紧一口银牙,半晌才一声冷哼,扭过头去,不再挑衅。
“真听话。”喻明秋感叹。
秦绾斜睨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不能怪唐诗总喜欢找喻明秋麻烦,明明高手榜上排名在前的又不止喻明秋一人,可谁也不像是这个人一般,又懒又没干劲,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这让在后面拼命努力追赶的人情何以堪?我一生所求,君弃如敝履——尤其唐诗那样好强的性子,不气得牙痒痒的才怪。
慢慢地,藏宝室中的喊杀声弱了下来。
秦绾继续往后退了几步,用实际行动表明她不会负责。
夏泽苍咬了咬牙,回头道:“一会儿进去的时候千万小心,速度要快,宁愿多搬几次。”
“属下明白。”墨枭点头。
毕竟唐诗和唐雨是女子,多有不便,不过里面的人既然不会反抗,就算那两个普通士兵进去也是一样的。
终于,藏宝室里再不闻一丝声息。
“友情提醒,进去后不要触碰任何东西。”秦绾说了一句。
“有劳王妃提醒。”墨枭沉稳地一抱拳,带着两个士兵迅速扑进藏宝室,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人,双手一左一右随手抓起两个就狂奔出来。
那两个士卒虽然没他这么快的速度,但也训练有素,各自架起一人就跑了回来。
“还活着。”唐雨蹲下身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不敢怠慢,赶紧给人包扎伤口,连唐诗也来帮忙。毕竟这种流血法要是救治得晚一些,可能就直接失血过多而死了。
“没事吗?”夏泽苍紧张地问道。
“属下并未感到不妥。”墨枭运功感受了一下才道,“看起来里面的东西至少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对人造成影响。”
夏泽苍点了点头,微微放心。
花了一盏茶工夫,终于将里面倒下的高手都带出来妥善安置,但看到秦绾和喻明秋在一边谈笑自如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夏泽苍就觉得牙根痒痒的。
站在藏宝室门口往里看,只见一堆堆的金银珠宝几乎耀花了人的眼。
夏泽苍并非没见过好东西,但就算国库,金银也是码放得整整齐齐锁在箱子里的,哪有这般全堆在地上,视觉效果就不是那一堆的箱子可比的。
尤其经过一场大乱斗后,不少金银被踢飞,铺了一地,更加光芒璀璨。
“殿下小心。”唐诗拉了拉他。
夏泽苍霍然一省,赶紧往后退了两步,额头冒出几颗细密的冷汗。
刚才自己在想什么?竟然……想走过去?
夏泽苍并不觉得自己的定力差到这个地步,果然,这藏宝室里有古怪!
“殿下现在算是眼见为实了吧?却不知可有应对之法。”秦绾这才走过来。
夏泽苍沉下了脸色,也觉得棘手。
诚然,进入藏宝室并非会立刻发疯,但这个时限也未免太短了,总不能让人冲进去,捧一把金银冲出来,周而复始。不仅可笑,何况那得搬到何年何月去?
话说回来,他们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引起了进去的人迷失心智杀人,万一那些宝贝上有毒,拿出来岂不是害人不浅。
“殿下,这个。”墨枭手一翻,露出两个金锭,“是不是拿出去看看有没有毒?”
“做的不错。”夏泽苍眼睛一亮,赞许地点点头。
“那便交给本妃吧。”秦绾笑道。
夏泽苍只是稍一迟疑便点头示意墨枭把金锭分了一个给秦绾。
虽然唐门也擅长用毒,但苏青崖显然更胜一筹,而最重要的是,东华有个蛊师。比起毒,其实夏泽苍也更倾向于南疆蛊术。宫中秘藏的史书上也有记载,前朝末代国师柳轻风和当年的南疆公主交情匪浅,若说宝藏的机关里融合了蛊术,那再正常不过了。
秦绾随手接了,揣在自己怀里,轻描淡写道:“那么,先出去?”
夏泽苍无奈,郁闷地表示同意,然而,这躺了一地的高手仅凭他们几个根本搬不走,只能让人背上伤势最重的几个,能拖一拖的暂且留下,等他出去后再派人进来救援。横竖这墓中没有敌人,昏迷的人不会走错路不会触发机关,反而是最安全的。
当然,出来之后,不管哪个大夫都是验不出金锭上有一丝一毫毒素的,而这一折腾,又过去两天。
夏泽苍越来越暴躁,如今这宝藏简直形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真要说不要了,都送给了秦绾,又是不甘心。
何况,按照计划,他本该已经返京应对北燕的入侵,却因为近在咫尺的宝藏留了下来,若是现在再走,岂不是白耽搁几日功夫?可若是不走,又不知还需耽搁几日。
夏泽苍性格沉稳,确实少了几分杀伐果断的胆魄,这一犹豫,又是三天过去。
苏青崖否决了毒,孟寒检查过童颜等人后也表示,没有中蛊的迹象,那么剩下能考虑的就只有阵势了。然而,圣山遁宗无人在场,夏泽苍倒是隐约知道唐少陵学过奇门遁甲,可也不觉得他能精通到这个地步。
“太子殿下放心,本妃已经飞鸽传书回京城,请遁宗宗主阮婆婆来一趟了。”秦绾笑眯眯地说道,仿佛一点儿也不着急。
夏泽苍气结。
东华京城距离遇龙岭路途遥远,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十天半个月能走到这里就算是快的了!
“不然殿下有什么好办法吗?”秦绾一摊手。
“那便如王妃所言。”夏泽苍一挥袖,转身回营,这一刻也终于下了决心:立刻返回京城!
秦绾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
“这回是真的留不住了。”喻明秋感慨道。
“无妨,也够久的了。”秦绾“噗哧”一笑,“走吧,累了这么多那天,在墓道里弄得一身泥的,回去洗洗好好休息,准备收网了。”
顿时,碧玉谷口,两方人各自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渐行渐远。
而与此同时,顺宁郡前,第一声战鼓声点燃了八百里烽烟连城。 李暄和冷卓然并马站在中军最前面,看着顺宁郡墙头的厮杀。
三年多过去,楚地北境除了多出那一条造型奇特、绵延数百里的城墙之外,基本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平静,而顺宁城原本是用来抵抗北燕的,北城墙高大坚固,而背靠南楚腹地的南城墙就不够看了,这三年顺宁守将几乎将整个南城墙拆了重建,可惜不像是东华筑城那般就地取材,即便耗费三年,也才完工十之八九。
偏偏,冷卓然就是盯着那尚有欠缺的十之一二打。
“强攻伤亡会很大。”李暄道。
“试探练兵罢了。”冷卓然一声哂笑,摩挲着掌中粗粝的马缰,“算算时间,白鼎也快到了,到时候前后夹攻便是——没想到我冷卓然居然还有和白鼎合作的一天。”
“白帅那边并马不多,只能做扰敌之用。”李暄道。
“无妨。”冷卓然顿了顿,刚想再说什么,就见一个传令兵飞奔过来,大声道,“启禀王爷、元帅,苍茫关有信使到。”
“苍茫关?”李暄惊讶地一挑眉。
“这边本帅压阵即可。”冷卓然点点头。
“辛苦冷帅。”李暄一拱手,带着莫问和几个亲卫拨转马头,返回大营。
让亲卫守在王帐门口,他只带了莫问匆匆走进,就见等候在内的一对年轻男女居然还是熟人。
“见过王爷。”秦姝笑眯眯地道。
“参见摄政王。”卫瑾笑得有些腼腆。
“你们俩个新婚燕尔的,怎么跑到战场上来了?”李暄楞了一下,失笑道。
“给王爷送礼呀。”秦姝歪了歪脑袋。
“全查完了?”李暄道。
秦姝一声干咳,拉了拉卫瑾的衣袖,示意他开口。
“王爷,孙偏将满门都已经被暂时控制,是被蒙蔽还是同谋容后再审,那文公子果然如王爷所料,是西秦温家的人。”卫瑾道。
“西秦么。”李暄点了点头,没有太意外。
江浙说这个人是温家的,可既然唐少陵觉得眼熟,那西秦温家的可能性比北燕温家大多了。潜伏苍茫关应该是一枚长线棋子,若非北燕一日破大峪关,北线危机,本不应该这么早动用的。
“王爷,能这么快查清楚,是因为夏泽苍派人送了一封信,暗令其打开苍茫关,放北燕入关,以解大峪关之困。”卫瑾接道。
“祸水东引。”李暄了然。
不过,卫亦杨一代名将,镇守苍茫关多年,积威深重,哪是随便谁都能打开城门的?就算是卫家长子都不行,女婿就更不行了,何况卫亦杨甚至都没承认过这个便宜女婿。
“按照王爷的吩咐,暗卫按兵不动,直到摸清了西秦在苍茫关内的所有暗桩,这才以雷霆之势,一网成擒。”秦姝得意地笑。
“辛苦你们了。”李暄欣慰道。
“对了,有个人帮了挺大的忙。”秦姝像是响起了什么,赶紧道。
“谁?”李暄奇道。
“风衍烈。”秦姝说起来,依旧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当时那姓温的挟持了母亲和卫小姐,是风衍烈出手救的人,不然父帅那边就头疼了。”
李暄了然,卫亦杨就算能放弃那个与人私奔被骗差点儿酿成大祸的女儿卫涵,但肯定不能不顾着卫夫人。不过,风衍烈这个人倒是有趣。
“风公子说,将来有空来东华,让公子请他喝酒。”秦姝笑道。
李暄点点头。江湖人,江湖事,自有秦绾和唐少陵去处置。
在看看眼前这双璧人,秦姝明显比跟在秦绾身边时成长了许多,于公,苍茫关内患已除,于私,秦姝和卫瑾这对小夫妻看起来柔情蜜意的,很是幸福,想必秦绾也会很高兴的。遇龙岭。
夏泽苍从来没有对秦绾放心过,尤其在这档口,秦绾的邀约更是充满了不确定性。
“皇兄,真的不能再拖了。”夏泽天劝道。
夏泽苍沉思许久才开口:“孤要见见秦绾,你带领一支轻骑,先行赶回西秦布防。”
“北燕的先锋军已过桐梧,以南也只有冀州治所缙云能重新拉开防线,将北燕军挡在缙云以北,只要撑过数月,天气转入冬季,北燕粮草不济,必退。”夏泽天道。
“不,孤会另外派遣将领援兵去缙云防守。”夏泽苍却摇了摇头。
“那皇兄让臣弟回去哪里?镇压京城吗?”夏泽天奇道。
“你去……顺宁。”夏泽苍顿了顿才道。
“皇兄是觉得,东华……”夏泽天脸色一变。
“虞清秋既然是秦绾的人,他挑动北燕大军入侵西秦,让北燕和西秦同时消耗兵力,两败俱伤,一方面又能独占前朝宝藏,不过,也要防着东华心太大。”夏泽苍低声道,“希望是孤多虑了。”
“皇兄放心。”夏泽天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一切小心。”夏泽苍叮嘱。
“皇兄才是,秦绾那女人阴险狡诈,你跟她见面,一定要带足了高手。”夏泽天道。
“知道了。”夏泽苍笑笑。
把夏泽天先打发回去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遇龙岭的交锋并不差一个战神,需要的反而是童颜、唐诗那样的高手,夏泽天还是尽快回到战场上去更好。
然而,这一次从京城来的奏报似乎已经晚了两日了。
第二天天不亮,夏泽天就带着自己的三千亲兵离开大营。
隐宗的探子虽然及时上报,但秦绾也并未理会。
无论夏泽天去哪里,如今的局已成,并不在乎多一个夏泽天和三千兵马。
秦绾和夏泽苍约的地点依旧是碧玉谷内,然而,让夏泽苍意外的是,谷中除了秦绾,竟然没看见一个东华的人,反而衬得兴师动众而来的夏泽苍有些可笑了。
童颜、唐家姐妹、数位高手,加上五十亲卫甲兵,另外还有一个柳轻风。
“童前辈的伤看起来无碍了?可惜又老了几岁。”秦绾笑吟吟地靠在山壁上。
童颜一声冷哼,不作答。
夏泽苍在秦绾面前十步远就停下了脚步,戒备之意溢于言表。
“太子殿下,谷中确实只有本妃一人而已。”秦绾莞尔。
“那孤就更应该避男女之嫌了,不是吗?”夏泽苍挑眉。
“好吧。”秦绾耸耸肩,表示赞同。
“不知王妃相邀有何要事?莫不是破解出了藏宝室之谜?”夏泽苍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个好消息,相告诉太子殿下,同乐一下。”秦绾道。
“好消息?”夏泽苍一脸的怀疑。
秦绾的好消息,对他来说可未必是好消息啊。
“宇文孝大概是没空打西秦了。”秦绾道。
“什么?”夏泽苍一愣。上一次收到的战报还是北燕军在智宗的引导下势如破竹,怎么突然就会没空打?
“因为宇文仁造反了。”秦绾摊手,一脸无奈。
“……”夏泽苍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候北燕后院起火,对于西秦来说肯定是大大的好事,可秦绾会是好心地来通知他这个消息,然后大家一起幸灾乐祸一番的无聊之人吗?
“圣山隐宗的消息之快,天下无双,殿下不必怀疑。就算本妃不说,这么大的事,顶多半日之后,殿下也会知道的。”秦绾笑道。
“如此,孤就安心了。”夏泽苍想了想道。
秦绾依旧微笑,一派闲适。
“王妃……还有事吗?”夏泽苍忍了忍,又问道。
眼前的女子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但又不知道阴谋在哪里,着实难受。
碧玉谷进出一条路,两方共同派高手看守,谷中一望无遗,无处藏身,秦绾武功虽高,却没高到唐少陵那样碾压的级别,真要打起来,她一个人反而吃亏。
“太子殿下真不愿意再多留数日吗?”秦绾认真地问道。
“国事繁忙,无暇多留,宝藏之事,恐怕要劳烦王妃了。”夏泽苍道。
横竖宝藏一时确实是取不出来,若能稳定北方战况,也许尚有转机也未可知。
“可惜。”秦绾一脸的遗憾。
“殿下小心。”童颜沉声道。
要打,他们是不怕的。唐少陵武功再高,也不能万军之中来去自如,杀也要杀得累死,何况如今西秦军营中高手众多,以多敌少,未必就落下风。
秦绾抬头看了看天色,悠然道:“其实,这里的风水阵势不错,葬身此地,千年之后,龙脉复苏,或许又是另一个天地。”
“我们走。”夏泽苍立刻道。
“走不了的。”秦绾微微一笑。
夏泽苍一张口,猛然间,脚下一软,随着闷雷似的响声,地面都微微震动起来,就在一行人被震得东倒西歪的时候,地面突然出现大量塌陷,不少人直接掉了下去。
“这里也是陵墓的一部分,下去之后,小心机关。”秦绾挥了挥手。
夏泽苍一直提防着刺客,却没想到碧玉谷的地面被做过手脚他居然一无所知——猛地,脑中灵光一闪,大声道:“是你!这里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陷阱!”
“陷阱没错,可惜不是本妃布置的,不过是利用了千年前柳轻风的残局罢了。”秦绾平淡地道。
塌陷的地面范围太广,足足裂到她脚下不足半尺的地方,毫无借力之下,就算那些高手也跳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往下掉,无非是挣扎的时间长短罢了。
秦绾一早就算到了,此时此刻,夏泽苍绝不敢距离她太近,所以,只要她站在这里,夏泽苍就会自动走到陷阱的中间去。
几乎与此同时,谷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夏泽苍离营之前虽然已经吩咐了随时准备东华军偷袭,可却没想到他自己回不去,西秦虽有五万大军在此,却是群龙无首,加上凌从威早就准备好的以“夏泽苍已死、北燕军攻破京城、镇南王世子临阵脱逃”之类的口号,进一步瓦解了西秦的军心。
秦绾走上前,看了看地面塌陷下去的那一块。
碎石之间,隐约能看见一些被掩埋的衣甲——下面是墓道,以童颜这些高手的轻功,就算无法逃出生天,至少在落下去的同时能不被活埋,可那些普通的军士就不行了。
当然,如今的柳轻风墓,所有的出口都已经被堵死,就算夏泽苍等人一时不死,要面对的也是墓道里险恶的机关,已经无粮无水的窘境。
欧阳慧的死,有夏泽苍一份,所有的仇人中,这就是最后一个了。
秦绾微微叹了口气,有一种完成一个艰巨任务后的释然,却看不出几分开心。
用这种手段对付夏泽苍是不够光明正大,可谁叫她只是小女子呢。
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行事,就让李暄在顺宁战场上打回来好了。
“我说,你的计划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弄险?哪天真被你吓出毛病来。”沈醉疏从谷口走过来。
“有七成把握的事怎么能叫弄险?”秦绾不以为然,“总不能所有的事都等有了十成把握才去做,那要错过多少机会。”
“怕你了。”沈醉疏摇摇头,跳下那个半丈多深的巨坑,飞快地踩了一遍,嘴里啧啧有声,“工部的那些家伙大概要哭了,这么多年提炼出来的黑火药估计一次就被用光。”
“好钢用在刀刃上嘛。”秦绾笑。
“那也……咦?”沈醉疏说着,脚步一顿,弯下腰,拨开一块石头,抓着腰带提起一个人来,略微一检查,回头道,“这儿还有个没死的!”
“谁啊。”秦绾好奇。
没掉进墓道,也没辈砸死或是活埋,这运气也是前世修来的吧!
“柳轻风。”沈醉疏擦了擦那张因为磕破了脑袋满是血污的脸才道。
“……”秦绾翻了个白眼,“算了,带回去吧,说不定有用。”
沈醉疏很有种把人再扔掉的冲动。
叫你手贱!自找麻烦!北燕。
白雪纷纷扬扬落下,一夜之间就把整座别院染成了素白的颜色。
北方凌冽的寒风在冬日里呼啸而过,平添几分肃杀。
虞清秋披着厚厚的白狐裘,拢着双手站在花园的暖亭里,凝望着下方结了冰的池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若非那一头披散的墨发,整个人似乎要与背景的雪域融为一体。
忽然间,花园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起来像是有十来人,只是脚步杂乱,显示出来人不仅匆忙,而且明显有不少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虞清秋!”一马当先冲进来的皇帝陛下一声怒吼,黑色的斗篷翻飞,杀气惊落了梅花蕊上的雪纷纷飘散。
“见过陛下。”虞清秋转过身来,淡淡地施礼,神色从容,一如以往的五年里,宇文孝每一次看见他的模样。只是,从前是觉得这书生温和可亲,可如今,这般平淡如初的态度在宇文孝看来却无比讽刺。
宇文孝双目通红,几乎要喷出火来,双手捏着拳头,骨节都在咔咔作响,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只晚了一瞬,天机老人和冉秋心就带着几个智宗弟子和侍卫走了过来,站在宇文孝身后。
如果视线能杀人,想必虞清秋这会儿已经要被这些人千刀万剐了。
“师兄,你到底在做什么?”冉秋心上前一步,皱着眉道,“当年你来到北燕投靠陛下,扳倒了前太子,送当今陛下登基,小妹技不如人,愿赌服输。然而,本应功成身退、最不济也该是着眼于整个大陆的你……居然又暗中辅佐三王爷,趁着陛下出征在外的时候控制京城,截断陛下粮道后勤,导致三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真是因为容不得人,父亲率领整个智宗归顺了陛下,你就要再换一位主君来证明你的能力吗?”
“想多了。”虞清秋忍不住笑了起来,“为兄从未忘记师门戒条——定局之前,从一而终。自然也不会做这般两面三刀之事。”
“难不成你勾结宇文仁,居然还是效忠于朕?”宇文孝怒道。
虞清秋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露出一丝嘲讽。
“所以,你真正效忠的人,究竟是谁?”天机老人冷声问道。
宇文孝一愣,下意识地道:“你选了老三?不可能,当初你若是投入老三门下,登基的人就是他了,没必要绕个圈子。老大是你使计弄死的,那是谁?难道是下面的……”
“陛下!”冉秋心打断道,“除掉前太子,再让陛下和三王爷斗得两败俱伤,得利的并不是北燕的其他王族,毕竟……北燕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任何一位皇子登基后接手的都只是个烂摊子。”
“难不成他还想自己篡位。”宇文孝气道。
“当年师兄说服先皇出兵草原,虽然壮大了北燕,却也把南楚送给了东华。随后三国盛会,借刀杀人,除掉前太子,送陛下登基,却把东华摘得干干净净,反而送了西秦好大一顶黑锅,使得大峪关边境冲突不断。最后,否决父亲抢夺前朝宝藏的计策,诱使陛下亲征西秦,却挑拨三王爷叛乱,造成北燕国力大伤。除了最后一桩,师兄这些年做的事在当时看来都是对北燕好的,但事后再看,固然对北燕无害,可却更有利于东华。然后最后一击致命。”冉秋心垂下眼帘,慢慢地一件件数出来,顿了顿,缓缓地总结道,“师兄,你一开始效忠的人就不是陛下,甚至不是北燕,而是李暄。”
一句话,石破天惊。
风雪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不一会儿,亭外站着的人头上身上都染了一层细雪。
虞清秋轻轻一笑,摇头。
“不是吗?”冉秋心怔了怔。
到了这个时候,她不觉得虞清秋敢做不敢认,但若不是李暄,那还有谁?虞清秋一直在致力于利用北燕的力量打击南楚和西秦,造成三败俱伤来给东华增加筹码。
“确实不是摄政王。”虞清秋拢了拢狐裘,淡然道,“我选择的人是秦绾。无名阁主,秦绾。”
“你竟然选择秦绾?”冉秋心失声道。
倒不是她如今依旧对秦绾的能力看低,而是……秦绾就算再能干,可她是个女子啊!难不成秦绾居然有干掉李镶和李暄自己登基做女皇的理想吗?
“为什么不可以?”虞清秋挑眉,从容道,“任南生说过,李暄和秦绾,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天下无双。摄政王府中,王妃一向是有自己的一套班底的,这世上,也确实只有一个李暄才有这样的胸襟气度了。”
冉秋心沉默无语。
所以,当初在折剑岭,秦绾放她一条生路,其实是为了保虞清秋,而不是什么圣山不杀同门的狗屁规则?
“你可真是老夫教出来的好徒弟。”天机老人终于冷冰冰地开口道,“不过,为师似乎也告诉过你,无论做什么,总要给自己留条退路才好。”
随着他的话,只听一片清脆的兵器出鞘的声响,一队侍卫的钢刀都齐齐指向了他。
当然,这别苑中的人原本都是宇文孝安排的,虞清秋为了不打草惊蛇,连收买策反的事都没做过,唯一一个自己人小夜也被他以求援的名义事先打发走了,他一个文弱书生,就算只会两手三脚猫功夫的冉秋心都足够杀他了。
虞清秋脸上毫无异色,只莞尔一笑:“我这身体,原本也是命不长久,就算好好养着也未必还剩几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根本就没想过活着离开北燕。”宇文孝咬牙切齿。
“在下已经尝试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滋味,所作所为,足够留名青史,这辈子就算短暂,却精彩无比,并没有什么遗憾。”虞清秋道。
宇文孝的脸色不住变换,几乎扭曲。
你特么的留名青史精彩无比,都是踩着他得来的好么!
堂堂北燕大国,两任皇帝,一众皇族,全被他一个病书生玩弄于股掌之间!
虞、清、秋!
宇文孝从未对一个人有过这么强烈的想要生嚼其肉的恨意。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天机老人提醒道。
宇文孝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暴戾之气。目前最重要的是平息叛乱,夺回京城的控制权,没时间在这里耽搁,就算他再想让虞清秋尝遍世上所有的酷刑而死,也不敢把这样一个人活着放在身边。
虞清秋,只要他的脑子还能思考,哪怕打断他全身骨头,危险性也不会降低分毫。
“杀了!”宇文孝狠狠地吐出两个字,语气中流露出强烈的不甘。
天机老人点点头。
宇文孝原本缺乏一些杀伐果断,可如今被虞清秋背叛后,性格上的缺陷却反而补齐了,说不定也是一种不破不立,因祸得福。
两个侍卫对望了一眼,同时提刀抢进了暖亭。
眼看着两把刀从头上砍下来,马上就要血溅当场,虞清秋却纹丝不动,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改变。
当然,就算他想动,也是绝对闪不开的,所以,他根本连闪避的力气都省下了。那一瞬间,他的唇角甚至勾起了一丝笑意。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他在北燕要做的事已经全部做完了,就算宇文孝能夺回皇位,可东华灭西秦已经占据了大陆的七成以上,只留给了北燕最贫瘠的那一块,还是因为内乱而千疮百孔的。从今往后,宇文孝还拿什么跟东华斗?就算秦绾不做什么大动作,要不了几十年的,北燕自身就会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
刀锋的杀气触及肌肤,隐隐生疼。
虞清秋低眉一笑,合上了眼睛。
“呯!”
忽然间,暖亭周围卷起一股气流,暴风雪裹挟着两个侍卫,一瞬间,连人带刀被抛飞到十丈开外,撞断了几棵梅树后,重重地摔进雪堆里。
殷红的鲜血缓缓从身体下方渗开,在纯白的雪上,格外触目惊心。
“谁!”冉秋心目光一缩,厉声喝道。
虞清秋睁开眼睛,惊讶地看向身后。
暖亭的柱子后,慢慢走出来一个俊美的青年。
黑衣如墨,但行走间反射着白雪的微光,可见袖口衣摆处精致的暗绣,腰间的地心暖玉下垂着长长的金色流苏穗子,是唯一的一抹亮色。明明四周一片白茫茫,可他这一身黑,在走出来之前,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存在。
“逍遥王?”虞清秋诧异道。
“唐少陵!”宇文孝也变了脸色。
他虽然没去三国盛会,但也听说过,这位可是堪比武神墨临渊的存在!
可是,唐少陵不是在遇龙岭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北燕京城外?
“唐公子怎么突然来北燕做客。”冉秋心道。
“奉摄政王妃令,迎虞军师回东华。”唐少陵抱着双臂,轻轻挑眉,语气中带着一抹漫不经心。
虞清秋愣愣的看着他,第一次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绾绾说了,北燕换虞清秋……不值。”唐少陵道。
“什么?”宇文孝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你是聋了还是脑残?”唐少陵不耐烦道,“北燕是什么玩意儿,又脏又穷的化外之地,一群野蛮人,有虞清秋的价值高吗?”
“……”
别说宇文孝一行人气得够呛,连虞清秋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和唐少陵其实只是当年在猎宫有过一面之缘,有关这个人的了解几乎全靠听说,可是……这位真是比传说中的还要奇葩啊。
“行了,走吧。”唐少陵拽着虞清秋的衣袖,直接旁若无人地往大门走。
“站住!”宇文孝一声怒喝,他身边的侍卫顿时刀剑全指着前方。
唐少陵默然,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两具尸体,又抬头看天,好半晌才道:“是什么让你以为,就凭这几个酒囊饭袋就能拦住本公子的?”
“就算你能出去,别苑外还有三万军队!当年欧阳慧是带着苏青崖逃离了北燕,可你身后的虞清秋可不是轻功绝顶的苏青崖,甚至跑快几步就要一命呜呼的。”宇文孝冷笑道。
“他是不是傻?”唐少陵忍不住回头问道,“三万大军冲进来之前,本公子足够弄死他百八十次的了好吗?”
“咳咳。”虞清秋低头清咳了两声,掩去一丝笑意,慢吞吞地道,“陛下身边还是有暗卫的,护着他一个人逃亡不成问题。”
当然,前提是唐少陵只想杀宇文孝,不用再护着一个病弱的虞清秋。
唐少陵当然能感觉到梅林里隐藏的杀气,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宰了你的师父师弟师妹行么?”
“王爷并非圣山中人,自然……没有同门不得相残的规矩。”虞清秋忍笑道。
这话一出,天机老人和冉秋心还能保持镇定,但同来的几个智宗弟子却忍不住脸色刷白地后退了几步。
“唐少陵!”宇文孝气急败坏地一声大吼。
若是任由唐少陵把智宗的宗主连带核心弟子杀了个一干二净,他还凭什么夺回京城,乃至争霸天下?
“所以么,陛下你镇压你的叛乱,本公子这就回东华,各行各路,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的。”唐少陵一摊手。
“唐少陵,就算你武功再高,外面三万大军,杀不死你也能耗死你。”宇文孝一声冷哼道,“智宗对朕来说很重要,但你对秦绾来说,岂不是更重要?”
唐少陵于秦绾,不止是臂助,更是至亲。
冉秋心说得很对,对秦绾来说,李暄很重要很重要,但他绝不是秦绾心目中唯一重要的那一个。
“呵呵。”唐少陵嗤笑,“三十万大军剩下的三万残兵败将?”
“那也足够对付带着一个累赘的你。”宇文孝咬牙。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唐少陵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摄政王府那么多高手,为什么来的是本公子?难道就因为本公子武功最高吗?”
宇文孝不禁一愣,这才回味过来,要从北燕带回虞清秋,其实来的是沈醉疏、喻明秋都没差,唐少陵武功虽然更高,却并不比他们多几分把握,而唐少陵作为逍遥王,他自身的价值甚至在虞清秋之上,派他来才是很不合理的。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毫无负担地随时放弃任务而不需要负责的人。”冉秋心低声道。
“什么意思?”宇文孝没懂。
“以唐少陵的身份,就算他没完成任务救回师兄,难道秦绾会因此对他有所责难吗?”冉秋心苦笑。
换成别人,哪怕秦绾再三交代以自己的安全为先,她的属下也一定会舍生忘死,可唐少陵不会。要是当真事不可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虞清秋顾全自己。换句话说,宇文孝没有任何可能留下唐少陵,而不管虞清秋死不死,事后他都要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了。
“……”宇文孝憋红了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明显气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到底让不让路?”唐少陵打了个哈欠,“大家都赶时间,各自行个方便呗。”
“滚!”宇文孝一声怒斥。
倒不是他朕怕了唐少陵,只是若真打起来,首先杀不了唐少陵,其次就算能杀了虞清秋,付出的代价也会很大,这些军队是他夺回京城的根本,万万损伤不得的。既然唐少陵要带虞清秋回东华,那虞清秋也影响不到北燕的形势了,暂时忍下一口气,将来总有再清算的时机。
“彼此彼此。”唐少陵拉着虞清秋举步就走,从侍卫跟前走过时,衣袖一挥,连天机老人和冉秋心在内,一群人全部“滚”到了一边,只有宇文孝被出现的暗卫提着暴退了三丈才免了这一滚,但那暗卫却吐出一口血来。
唐少陵一声大笑,扬长而去。
“唐少陵!虞清秋!朕迟早把你们碎尸万段!”宇文孝面色狰狞,低声怒吼。
“陛下息怒。”冉秋心拍了拍衣服上的雪,无视自己狼狈的模样,沉声道:“如今夺回京城才是第一紧要之事,没有虞清秋,宇文仁不过是草包罢了。”
宇文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点头。
天机老人被两个弟子扶起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胡须都在颤抖。
他这辈子养尊处优,受人尊敬,就从未受过这般折辱,尤其年纪大了,一时热血上头,竟然晕了过去。
“师父!”扶着他的弟子一声惊呼。
“就让天机先生在别苑休息,留一队侍卫。”宇文孝皱了皱眉。
冉秋心微一迟疑,也只能点头答应。
确实是时机紧迫,不过这座别苑还是安全的,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走!”宇文孝甩开暗卫,大步往外走去,迁怒之下,完全没顾忌冉秋心一个弱女子是不是跟得上他的脚步。“王妃,北燕内乱。”陈五送来了最近的战报。
“辛苦了。”秦绾点点头。
有了隐宗的情报网,秦绾这边得到消息的速度怕是比西秦还快,尤其这会儿西秦的朝廷也正乱着。正如她所料,夏泽苍一死,西秦皇帝本就老迈,一惊一气之下,竟然中风了,连道圣旨都没下。如今几个皇子争夺皇位争得不可开交,竟然连外敌都不顾了。
夏泽苍在的时候,他势力太盛,外面又有镇南王兵权为依仗,压得下面的弟弟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也使得这些皇子空有一肚子不满不甘,却个个无用,唯一和夏泽苍交好,还算看得过去的七皇子夏泽宇却在一开始就被其他所有的兄弟联手针对。这样的情形下,夏泽天别说抵抗外敌了,小心保住自己不卷入皇子间的风波就已经筋疲力竭。
谁都想要镇南王府的兵权,可这风雨飘摇的关头,那些皇子为了争夺皇位,居然一个个许以重利召他还朝——他若是往后一扯,难道放冷卓然的大军直逼京城吗?
秦绾看完战报,顺手放在一边,沉思了一阵才开口道:“陈五。”
“属下在。”陈五一拱手。
“以隐宗的渠道通知全圣山,此战过后,圣山所属宗门不愿归附朝廷者,或散于民间,或遁入江湖,无论大隐于市还是开宗立派,朝廷一概不加干涉。愿意效力于朝廷之人,重新整编成皇族隐卫,直属于本妃,不受其他任何人节制。”秦绾道。
陈五沉思了一阵,抬头问道:“敢问王妃,隐卫直属于王妃,那王妃之后呢?”
秦绾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陈五却不闪不避地回望。
这话问得确实大胆,几乎是明摆着在问秦绾的身后事了。
“本妃没什么兴趣一直掌权,所以……”秦绾淡淡地道,“隐卫的继承人会是羲和郡主李昭。她是你们的后盾,你们也是她的保障,明白?”
“属下明白了,多谢王妃。”陈五诚服。
羲和郡主是武神看好的后辈,将来自然前途无量,而等李昭之后,几十年的风云变幻,后人事后人管,也轮不到他们这些早就作古的人操心了。
“去吧,这是我秦紫曦作为无名阁主,最后一道集贤令。”秦绾道。
“遵令。”陈五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了下去。
秦绾将边上的战报再拿过来翻了一遍,确认了绝无疏漏,这才放下。
“就知道你又在废寝忘食。”忽然间,沈醉疏掀开帘帐走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饭菜的香味。
“这么晚了?”秦绾惊讶道。
“连营中士卒都用毕午膳了,还不见摄政王妃踪影。”沈醉疏摇摇头,把托盘放在书案上。
“刚才想得有些入神,确实饿了。”秦绾笑道,“怎么你送饭来?有事?”
“柳轻风想见你,说是有要事禀报。”沈醉疏道。
秦绾一愣,放下筷子,挑眉一笑:“前朝宝藏事了,柳轻风还有什么价值?他现在还活着已经是本妃不欲滥杀无辜了。”
宝藏现世,如今的柳轻风就真只是顶了这个名字的普通人而已。
“他说……他有初代柳轻风的记忆。”沈醉疏神情古怪。
“什么?”秦绾目瞪口呆,好半晌,差点儿想去摸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哦,“这你也能信?”
沈醉疏皱了皱眉,许久没有说话,然后才缓缓地道:“你若是见了他现在的模样,怕也会将信将疑的。”
秦绾收敛了笑意,心知他这意思就是,不太信,但又有点相信。
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她慢慢地说道,“就把人带到大营前的空地吧,让苏青崖也来看看,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哦。”沈醉疏点头,正要出去,却正好和孟寒错身。
“有事?”秦绾诧异道。
孟寒可是最不会没事来找她的人了。
“生命都可以转移。记忆如何不能?”孟寒淡淡地道。
“你是说……南疆的蛊术?”秦绾的表情凝重起来。
“南疆到我父王这一代本已势微,当年战后,典籍更加失传,但千年之前的前朝,我南疆圣女代代与皇族交好,正是南疆的鼎盛时期,莫说别的,即便当时有人培育出与轮回蛊类似的蛊也未必可知。”孟寒道。
“轮回蛊……”秦绾沉吟着,忽的心念一动。
魂魄之说虚无缥缈,可她确实换了个身体——不,如果不是她的魂魄借尸还魂,而是轮回蛊将欧阳慧的记忆转移到了秦绾的尸体上,似乎更容易解释。
“柳轻风在墓中昏睡至今,突然清醒就性情大变,我觉得,也许是他的血脉唤醒了墓中长眠的蛊虫。”孟寒又道。
“走吧,去看看。”秦绾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来。看到柳轻风,她才真正明白沈醉疏的感受。
若说从前看到的那个柳轻风虽然苍白阴翳,但因为自幼被圈养,本质还是单纯的。他的不甘、他的仇恨、他的算计,别说是她,就是在夏泽苍眼里,恐怕也肤浅得可笑。
然而,现在这个柳轻风,只是一眼看过来,目光中的凉薄尖锐得能刺得人皮肤生痛。
“你要见我?”秦绾不动声色道。
“王妃好大的架势。”柳轻风目光一扫,看了看周围的沈醉疏、慕容流雪、喻明秋,还有更远处的苏青崖和凌从威翁婿,面带嘲讽,“对付在下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之人,居然还要带上那么多护卫。”
“护卫?”秦绾一声哂笑,“他们不过是来瞻仰一下前朝的末代国师罢了,不过……”说着,她转头去看苏青崖,“真的不是脑子坏掉了或者失心疯了吗?”
“脑子没坏,失心疯倒是有可能。”苏青崖冷冷地道,“他体内有两个心跳。”
“哦。”不管周围一片哗然,秦绾面无表情,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
果然,是蛊吗。
“没错,既然你身边有蛊师,想必也猜得出来。”柳轻风唇边勾起一丝笑意,缓缓地道。
秦绾不置可否,她相信巫蛊之术自有神奇之处,可要说能把千年前的人的记忆留存至今,也实在是无稽之谈。
“王妃相不相信其实无所谓,毕竟,前朝都亡了千年,本座又有什么看不开的。”柳轻风一摊手。
“那么,你见本妃,是有什么话想说?”秦绾道。
“王妃不想解开那噬魂大阵吗?”柳轻风道。
“你会说?”秦绾却笑了起来。
“碧玉谷在王妃手里,再无人与您争抢,就算本座不说,迟早也是会被解开的。”柳轻风无奈道。
再厉害的阵势毕竟是死物,哪挡得住东华朝廷有钱有人有时间,就算一寸寸地拆,耗个几年的也是能拆完的。
“好吧,说来听听。”秦绾一耸肩。
“其实,噬魂阵是有一个很大的缺陷的。”柳轻风说着,缓缓走过来,弯腰捡起一根树枝,似乎想在沙地上画图。
秦绾倒是有几分好奇心,唐少陵说过三大凶阵从来没有从内部破解的方法,因为创造三阵的那人根本就没来得及留下解法就去了,若是噬魂真的有破解之法,想必唐少陵会很高兴的。
“就是这里。”柳轻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奋,随后,一直笼在衣袖中的左手一扬——
秦绾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慢慢往下移。
一把匕首深深地插进她的胸膛,血色染红了湖水绿的衣衫,随后,痛觉才开始传递到脑海,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句批命:
命犯白虎,不利西方。
是了,算算时间,当时奕落批命的时候,她还在京城,而宿州是在京城的西南方,遇龙岭才是正西方!
秦绾苦笑,果然,星宗的批命从来没有错过。
就像当年的欧阳慧一样,正因为躲不过,所以才叫命。
一瞬间,别说秦绾了,周围这么多高手,居然谁都来不及反应——
柳轻风,那是个完全不会武功,一点儿内功底子都没有的真普通人,他居然能暗算到秦绾,还是直接拿出匕首当面捅下去的,这一刻之前,任谁都会觉得是个笑话。
然而,那一刀出手之快,如流星般璀璨,仿佛惊艳了时光。
“你是谁。”秦绾握着匕首的柄,一寸寸掰开他的手指。
“柳、轻、风。”柳轻风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道,“本座就算历经千年,终也有一日会归来,杀尽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得了,不管你是柳轻风还魂还是妄想成痴,顶多……也就杀我一个了。”秦绾嘲讽道。
还杀尽乱臣贼子?就算她不知道柳轻风这一刀是怎么使出来的,可就看他如今灰败的脸色也知道,无论那是什么,都是以生命为代价的。
“你死了,李暄和唐少陵会疯,到时候……谁都会——”柳轻风大笑,但说到一半,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漫天血幕扬起,喻明秋一身青色的衣袍从头到脚几乎被鲜血浇透,而紫渊剑何等锋利,几乎瞬间将柳轻风削成一根人棍。
“……死。”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嘴巴里才发出最后一个变了调的音节。
“王妃!”周围的人如梦初醒。
“快找苏青崖来!”沈醉疏大吼了一声,赶紧扶住站立不稳的秦绾,先点了几处穴道止血,让她就地躺平,但那把匕首却是不敢动的。
不等他说,慕容流雪已经冲向苏青崖的营帐。
喻明秋转身,看着一片混乱,面无表情,仿佛是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戏文,只是静静地走过来,在秦绾身边坐下,握住了她的右手。
秦绾静静地躺在地上,淡雅的绿衣下晕染开大片的血迹,谁也不敢去拔她胸口的匕首。
“没、没有脉搏了!”忽然间,喻明秋颤声道。
“怎么可能!”沈醉疏推开他,颤抖着手指伸到秦绾鼻翼前,好半晌才一脸失魂落魄地道,“不可能的……这一刀的深度绝没有刺穿心脏,怎么会一刀毙命?怎么会!”
“刀上无毒。”苏青崖放下秦绾诊脉的手腕。
“苏神医?”一群人面带希望地盯着他。
“没有脉了。我医术再好,终究救不回死人。”苏青崖摇了摇头。
他的语气冰冷,听起来貌似和平常无异,但稍一凝神就能听出其中的苦涩。
苏青崖动了动嘴唇,隔了一会儿才去看站在最外围的孟寒。
“三十六个时辰之内,去寻一具妙龄女子的尸体来。”孟寒开口道。
“要尸体做什么?”沈醉疏茫然。
“需要什么样的尸体?”倒是苏青崖眼睛一亮,语气也多了几分急切。
对了,秦绾……欧阳慧是不会死的,她有轮回蛊!
“和她越像越好——年龄、性情、体质、生辰,各方面,越接近的越好。”孟寒道。
“三十六个时辰?”慕容流雪迟疑道,“遇龙岭本就远离人烟,要找这样的尸体,还要刚死的,只怕时间不够。”
“只能等三十六个时辰。”孟寒斩钉截铁道,“不管你们是找一具尸体,还是现杀一个做成尸体我管不着,但超过三十六个时辰的话,就真的没救了。”
“用尸体……你说紫曦还有救?”沈醉疏毛骨悚然道,“你该不会说要移魂吧?巫术?”
“不是。”孟寒不耐烦道,“你们去不去?还是要在这儿浪费时间?”
“你不说清楚……”沈醉疏苦笑。
“我去。”喻明秋豁然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向谷外走去。
“你去干嘛?”沈醉疏问道。
“杀人。”喻明秋眼眶泛红,冷若冰霜。
“尸体不能有任何损毁。”孟寒提醒道。
“知道了。”喻明秋答应一声,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沈醉疏目瞪口呆。这是那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喻明秋?那副表情,那种仿佛凝成实质的悲伤和愤怒,还有刚刚把柳轻风生生活剐的暴戾之气,就像是他被人灭了满门似的。
“别怪他。”慕容流雪拍拍他的肩膀,苦笑道,“越是什么都不在意的人,一旦被触了逆鳞,反弹都会更严重。因为他们能在意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可他……”沈醉疏纠结。
“我不太清楚。不过……王妃说过,她与明秋自幼相识,除了青城观主和梅小姐,她就是他仅有的亲人了。”慕容流雪低声道。
“我靠!”沈醉疏摇头。
怪不得,明明是突然来到身边的侍卫,一个忠心耿耿,一个信任有加,敢情是青梅竹马啊!
“我们怎么办?”凌从威问道。
摄政王妃遇刺身亡——他几乎能想象摄政王知道这个消息后悔做出什么事来,简直是大难临头!还有唐少陵,或许他能迁怒今天在场的所有人,杀个血流成河、天下大乱!
更何况,秦紫曦那样的女子,死得如此猝不及防,实在也是遗憾。
天妒红颜。
“去找尸体!尽量……不要滥杀无辜吧。”沈醉疏挥挥手,勉强道。
孟寒一身清冷,脑中急速思索着。
有轮回蛊在,秦绾是不会真正死亡的,但轮回蛊寻找宿主却无法人为选择,三十六个时辰之后轮回蛊就会复苏,如果最近之处有一具和秦绾极为相似的新鲜尸体,被选择的几率会很大,可这也不是绝对。毕竟轮回蛊选择的未必只能是人,若是轮回蛊这回非要转身到一只鸟、一只兔子甚至一条毛毛虫身上,他也无可奈何。毕竟这一代都是山林,每时每刻都会有刚刚死去的生物。
当然,若是先将秦绾的尸体移到城内也不妥当,先不说总不能让一个城镇的百姓都不许办丧事,就算城里也会有无数老鼠蛇虫,都是麻烦。
不得不说,当初欧阳慧转生为秦绾,这真是几乎不可能被撞上的好运气,而谁都不能奢望这样的奇迹能发生第二次——送一具女尸到秦绾身边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法子了。
“可以移动吗?”沈醉疏迟疑了一下又问道。
“无妨。”孟寒摇了摇头。
三十六个时辰,总不能让秦绾的身体就这么躺着,何况当年猎宫之变后李钰为欧阳慧收尸,也没有影响她用秦绾的身体复生,想来是无碍。
沈醉疏叹了口气,这里没有女子,虽然不便,但既然秦绾叫他一声“沈大哥”,他受了便是。
然而,他一手垫在秦绾颈下,一手抄起膝弯,刚想把人抱起来,送回大帐安置,蓦然间,手指触及颈侧细腻的肌肤,不禁一愣,整个人就弯着腰,维持着一个堪堪要把人抱起来时的姿势不动了。
“你干嘛?”苏青崖没好气道。
沈醉疏顿了顿,重新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平,随即一把抓住苏青崖的手臂将他拖过来,急道:“你再看看,她是不是真死了?”
“难道本公子居然会连死活都错诊!”苏青崖气极。
秦绾死了,这里谁都不好受,尤其他这算是第二次看着挚友逝去却无能为力,其中滋味又有谁能明白?偏生沈醉疏还想再戳几刀!
“可是……我刚刚明明感觉到她这里的经脉还有跳动。”沈醉疏摸着自己的脖子颤声道。
苏青崖动了动嘴唇,没说出口秦绾死于外伤,尸身未冷,经络还有本能的跳动也属平常,好一会儿,终于不忍地叹了口气。跪坐在秦绾身边,重新搭上了她的脉门。
“怎么样?”沈醉疏问道。
苏青崖挑起了眉,眼中逐渐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苏神医?”看见他的表情,慕容流雪也忍不住叫了一声。
“怎么会……刚刚明明是生机断绝,可……”苏青崖收回手,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就算一时闭气,可活人终究和死人不同,当初他同样一搭手就救活了人人以为已死的凌虚子。把生机不绝之人误诊为死人,这种荒谬之事还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不用他再说什么,秦绾明显微微有了起伏的胸膛已经说明了,这绝不可能是一具尸体!
慕容流雪小心地伸手过去探了探,又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猛地缩手,颤声道:“真的有气了!王妃还活着!”
“我就说她这么阴险狡诈的女子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了!”沈醉疏几乎笑出眼泪来。
“把药箱拿过来!”一片混乱中,最快回神的却是苏青崖,一面急促地吩咐道,“既然人没死,我要拔刀疗伤,止血散、绷带、水,快点!”
凌从威赶紧吩咐下去,君琅干脆自个儿去打水了。
当然,去寻找尸体的军士也得召回。
苏青崖剪开伤口附近的衣物,又用金针封住周边穴道,握住刀柄,沉声道:“她虽然昏迷着,但拔刀凶险,你们俩按住她,决不能有分毫动弹。”
沈醉疏和慕容流雪答应一声,一个按住秦绾的肩膀,一个按住她的膝盖:“好了。”
苏青崖眼神一凝,毫不犹豫地起刀。
“噗——”一股血箭随着匕首离体喷了出来,但因为苏青崖早已金针封穴,量并不算多。
苏青崖被血喷了一脸,视线模糊,下意识地一闭眼,但那一片血红中,似乎隐约看见匕首尖上似乎戳着什么白色的东西,约莫有婴儿手指的粗细长短,然而,等他用衣袖一抹脸上的血渍再看,匕首上除了殷殷血迹,分明什么都没有。
虽然心存疑惑,但时间紧迫,他也不敢分神,顺手把匕首扔在一边,继续下针止血,随后上药包扎。
没有侍女,苏青崖也只能随意包扎,只求止血,反正算算时间,李暄也快到了。
“行了,先把她送到帐内安置,千万小心。”苏青崖抹了把脸上汗水和血水混成一片的液体,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阵发黑,赶紧扶住了身边的孟寒。
沈醉疏和慕容流雪赶紧护着昏迷中的秦绾返回王帐。
“你刚才看见了吗?”缓了口气,苏青崖才低低地开口,声音细得犹如蚊蝇。
“嗯。”孟寒微微点头。
“我还以为是幻觉。”苏青崖一声苦笑,又道,“不过,刚刚我给她把脉,发现果然只剩一个心跳了。”
“轮回蛊离开宿体,立即化为飞灰。”孟寒道。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注意的都是秦绾,谁也不会看凶器,就算有不经意间瞥见的人,可连苏青崖都几乎以为是幻觉,何况普通人。
“你说,醒过来的……还是她吗?”苏青崖迟疑道。
“不是她是谁?”孟寒瞥了他一眼,诧异道,“难道还会是死了五六年的那个秦绾么?”
苏青崖哑然。
“轮回蛊也是蛊,自然是可以被杀死的,原本我只是不确定,轮回蛊若是死了,那因为轮回蛊而复生的人还能不能留住——”孟寒沉默了一下才道,“幸好,她还在。”
“或许是因祸得福也说不定。”苏青崖想了想道。
因为轮回蛊的存在,李昭是秦绾来之不易的孩子,如今没了轮回蛊,虽说也失去了无尽的生命,可那种被诅咒了一样的恐怖长生又有谁敢要?反倒是将来,秦绾无碍子嗣,自然会有新的生命延续下去。
“谁知道呢。”孟寒一声轻笑,转身离开。
“去干嘛?”苏青崖问了一声。
“去烧了典籍——轮回蛊那种东西,还是不存在为好。”孟寒悠然道。秦绾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让她差点儿以为自己是瞎了。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见一丝微光。
是自己的帐篷,大约是半夜才会这么黑。不过,她疑惑的是,她应该受伤不轻,怎么帐中连灯都不点一盏?想着,她勉强动了动手。
“啊!王妃醒了!”突然间,床边响起一个欢呼的声音,随后是“啪”的一下和少女的低低痛呼,想来是那冒失的女子跳起来时撞到了什么东西。
很快的,桌上的烛台被点燃了。
秦绾眯了眯眼睛,暗自自嘲,果然是伤得太重连感知都失效了,居然有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距离她这么近都没察觉……不对,帐中还有第三个人的气息!
“喻公子,王妃醒了!”那少女急急喊了一声,又一拍额头,风一样往外冲,一句“我去告诉苏大夫”已经远远飘过来了。
秦绾简直哭笑不得,这是从哪儿找来的野丫头?有个当侍女的样子么,尤其她不过是睁了眼睛,就把她扔下了?
“哦。”喻明秋反应迟钝地才应了一声。
秦绾也没意外,就算男女有别才找的女子来照顾她,但她的属下也不可能让一个陌生女子单独和昏迷的她在一起。
费了不少力气才扭过头,却见喻明秋坐在角落的地上,抱着膝盖,紫渊剑放在一边,看起来倒像只迷路的小兽,委屈巴巴的。
“你在干嘛?长蘑菇吗?”秦绾一开口才察觉自己声音的嘶哑。
喻明秋凉凉地瞟了她一眼,低下头,一声不吭。
秦绾莫名其妙——这孩子又闹什么别扭呢?
就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止是苏青崖,还有沈醉疏和慕容流雪都来了。
“我说,谁给我倒杯水,渴死了。”秦绾无奈道。
“啊?哦。”跟进来的少女恍然大悟,急急忙忙地去倒水,因为动作太着急,还洒出了不少,干脆直接用衣袖擦了擦桌面,随即捧着杯子过来。
苏青崖把脉的同时,把秦绾扶了起来,要不然秦绾觉得,自己没死于柳轻风的行刺,倒是很可能被一杯水呛死。
“哪儿找来的丫头?”终于润了嗓子,秦绾忍无可忍道。
之前她昏着也就算了,可现在她醒了,偏偏还没力气动,如果让这丫头来照顾,怕是越照顾她的伤越重!
“猎户之女,他抓回来的。”苏青崖挥手示意那少女出去,一边冷冷地朝着喻明秋一努嘴。
“抓来干嘛?”秦绾一头雾水。这附近虽然没什么人家,但快马从最近的镇上送两个侍女过来也用不了多久吧,说不定比抓一个还快!
“给你当容器的。”苏青崖直接道,“你知不知道你又死过一次?”
秦绾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催动轮回蛊,却惊觉体内空空如也,不但没了轮回蛊的踪影,连这些年轮回蛊吸收剧毒转化而来的内力都散去了大半,只留下了三四成,还龟缩在丹田深处。
“别试了,那东西替你死了。”苏青崖道。
秦绾何等聪明的人,一转念就把事情的经过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没死,轮回蛊死了……虽然过程不太美好,但这个结局也算圆满。至于内力,原本就是吃药吃出来的,散了也不可惜,何况不是还留有三四成吗?就算不比从前,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当然,也算是明白了角落里那颗蘑菇到底怎么回事。叹了口气,她抬起手招了招:“过来。”
好一会儿,喻明秋才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往床榻边的地上一坐,趴在床沿上,一声不吭。
“不会死的。”秦绾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像是小时候一样,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又道,“以后别干这么傻的事了,染无辜者之血是修道之人的禁忌。”
“又没杀。”喻明秋嘀咕。
“你是不知道掐死或者一掌拍死算不算不损毁尸体所以才带了活的回来吧!”沈醉疏道。
“说不定还是怕杀得太早了不够新鲜。”慕容流雪跟着揭底。
“噗——咳咳咳……”秦绾被逗笑了,但随即扯痛了伤口,顿时除了一身冷汗。
“胸口破了个窟窿倒是还笑得出来。”苏青崖没好气地收回诊脉的手。
“这不是有你么。”秦绾忍着笑道。
苏青崖一声冷汗,去一边桌上写药方。
“活着真好啊……小慧姐姐。”喻明秋一声低叹。
秦绾闪过一丝纵容的浅笑,抬起眼来,目光又对上沈醉疏稍稍有些复杂的眼神:“你……没生气吧?”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沈醉疏一耸肩,轻松道,“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又不认识欧阳慧,她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交的那个朋友,一开始就叫秦紫曦。”
秦绾一笑,果然是沈醉疏的回答。
“王妃!”就在这时,侍卫在帐外禀告道,“王爷……”
“紫曦!”话音未落,帐门猛地一掀,李暄带着一身风霜大步走了进来。
“活着呢。”秦绾干笑。
李暄站在床前,定定地看着她,久久无言。
“行了啊,我们这些碍眼的还不赶紧走。”第一个出声的竟然是喻明秋,爬起来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双手背在身后,倒提着紫渊剑,晃悠悠地出去了。
苏青崖一声冷哼,把写好的药方往桌上一拍。
很快的,帐中就只剩下了李暄和秦绾两人。
“伤……没事了吗?”李暄道。
“皮外伤,苏青崖都说了没伤到心脉,养一阵子就好了。”秦绾说着,努力往床榻里面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坐这儿。”
李暄看看身上因为赶路沾染的风尘,迟疑了一下。
“干嘛?我又没嫌弃你脏。”秦绾白了他一眼。
李暄终于扯出一个笑容,坐下来,凑过去看了看她的伤,不过因为包扎紧实,也看不出来。
“没事,就戳了一下,柳轻风不会武功,我又有内力护体,能捅多深,就他们大惊小怪。”秦绾也是仗着李暄没见过她没气的样子,睁着眼睛说瞎话。
虽然当时在场的兵将都知道她“死”了,但等李暄事后再听说,她伤都已经好了。
“戳了一下能让苏青崖这般着急叫我回来?”李暄叹了口气。
不是不知道她避重就轻,然而,能看到她活蹦乱跳的模样,既然她不想让自己担心,那就不问。
“养好伤再去接昭儿,否则她又闹腾你。”李暄道。
“知道了。”秦绾笑吟吟地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再靠过来些。
李暄深怕身上的脏污沾染她的伤口,双手撑在床上,只把头凑了过去。
秦绾一把揪住他垂落的一绺发尾把他拽得更近了些,随即一个浅浅的亲吻落在微凉的唇上。
就这样?李暄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凑上去噙住了她的唇,加深了这个带着无尽思念和久别重逢欢欣的吻。
许久,帐中才响起低低的声音:
“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样的故事?”
“关于……一条虫子的故事。”帐外,大营中灯火星星点灯,宛如夜空中亮起的星子。
慢慢说累了陷入沉睡的女子仿佛又响起了当年对李钰说过的话:
我秦绾,承教于恩师膝下,不做那寻常闺阁少女,平生有三愿。
一愿天下太平。
二愿岁月静好。
三愿与君同死。
当初自以为的良人负了约,可命运终究对她温柔以待。
总有一个人,牵起她的手,并肩同行,将四时风光、山川美景看遍,此生不负。
尾声景御四年十月,西秦镇南王世子镇守顺宁,受冷卓然和白鼎两面夹击,苦守月余,无援,城破之日,与亲卫十余人自焚于城头。十一月末,随着京城的第一场雪,随之送来的是西秦新帝夏泽宇的降书,后宫明贵妃夏婉华换回西秦公主盛装,一条白绫了结了自己,次年开春,西秦境内平定,至此大陆只余北燕苟延残喘。
同年,宿州刺史秦枫、雍州军统领章重锦联名上奏,宿州军重编完毕,原统领上官仪与其子上官远勾结刺客、私练兵马,图谋不轨,满门抄斩。半月后,第二封奏折紧随而至,宿州枯竭的铁矿脉下方发现伴生的金矿。
景御六年初,北燕持续了一年半的内乱终于结束,宇文孝在智宗支持下重返皇座,然而北燕十室九空,千疮百孔,再无力南征。
景御七年,庆亲王“病逝”,世子李钦继位,于百日热孝之内送胞姐永昌郡主李怡出阁、和亲百越王。然世子体弱,不过三年病逝,未留下一子半女,庆王王爵从此收归朝廷。
景御十六年,北燕皇宇文孝郁郁而终,凌从威、冷卓然、卫亦杨三路出击,再征北燕,一战而定。从此天下归一,统称“华夏”。
景御十八年,摄政王李暄归政于皇帝李镶,偕同王妃世子,以镇海将军言凤倾为帅,率领三万海军、数位至交好友远征南洋,一去不回,独留羲和公主李昭持摄政王纯钧剑,统领圣山余部镇守宁王府,上谏帝王,下查百官。
次年,李镶改元新和,独自走上帝王之路,一生兢兢业业,虽无赫赫之功,却是守成之君。唯有数年后,海上商队辗转递来消息,南洋诸国一统,立国为“秦”。
新和六年,秦国太子携盟书出使华夏,翩翩少年,君子如玉,大殿之上,言笑殷殷:
“在下秦国使者李晏,桃李春风的李,海清河晏的晏。”一愿天下太平,从此刀枪入库,再无兵革之祸。
二愿岁月静好,携手相伴,不负流年。
三愿与君同死,且看百年后同穴而眠,再求三生三世。—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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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的月底就是月底啊,2月夹着半个月过年,其实真用来码字的也就十天出头,还花了几天从头整理,时间就更紧张了。不过终于能打上完结两个字了,作者表示连熬了几个通宵实在忍不了要去睡一天,晚上起来再具体写后记。
这边就先简单说一说,番外是肯定有的,包括正文结尾到尾声中间的那部分,配角的最终结局走向等等。因为觉得正文继续写那些有点拖沓,不如停在这个最圆满的地方,那些鸡毛蒜皮就抽出来当番外写吧。还有就是几对副CP的番外,具体的总结等我晚上出后记。关于《邪妃》,其实真有很多话想跟大家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