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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太引人注意,秦绾只挑了间小饭馆解决晚餐,幸好饭馆的位置还不错,正是圣女游行的必经之路,远远还能看见圣女庙的大门。若非他们来得早,差点儿还找不到座位。
不过,看着桌上泾渭分明的食物,秦绾也不禁叹了口气。
一边是她和慕容流雪的,两荤两素,虽然材料简单,但卖相也不错。另一边么……桂花糖藕、枣泥山药,外加一碗红豆粥。
“晚上吃这个好消化。”喻明秋咬着勺子,一脸无辜。
“我看你是想齁死我。”秦绾没好气道。
甜蜜蜜的香味,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牙疼!一个大男人如此嗜甜就不觉得不好意思吗?没见小二都以为这些是她这个姑娘点的,都放在了她面前。
“管我。”喻明秋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糖藕,红彤彤的糖汁沾在唇上,一舔,继续咬。
“还生气呢?”秦绾道。
“没生气,我这是化悲愤为食欲!”喻明秋反驳道。
“好好,你继续。”秦绾笑着摇摇头,不去管他了。
相处三年,喻明秋的一些小习惯她还是很了解的,比如说,越是心情不好,就越会吃甜食。在今天之前,她是真没想到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喻明秋,心里也会压着这么沉重的心事。
对秦绾来说,青城观七日只是童年的一小段插曲,若非喻明秋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或许她到死都不会记起当年那个小道童。欧阳慧知交故友遍及天下,小道童也只是个不起眼的过客,那七日远不如这三年里她和喻明秋相处出来的感情。可喻明秋不一样,小小年纪孤身一人在道观中长大,掌教师恩如山却不懂如何跟孩子相处,被孤立被排挤被欺负,那个时候出现的欧阳慧就是第一束阳光,处于黑暗中的小动物本能地追逐着光,所以失去的时候痛彻心扉。
慕容流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摇摇头。
这种事,只能自己想通,过段时间大概就没事了……应该吧?
三人各怀心事,默默地解决了晚饭,却都有些食不知味。
“哟,小夫人,真巧啊。”就在这时,桌子空的那个位置坐下来一个人,笑眯眯地道,“都客满了,拼个桌子不介意吧?”
介不介意你不是都已经坐下了吗?秦绾瞥了一眼,一声轻哼。
那女子正是之前布庄的老板娘玉娘,见状也不恼,只招呼着小二要了一碗酒酿圆子,又很不见外地道,“小夫人,令妹能成为新任圣女也是她的福分,你真是想多了,这是好事!”
秦绾依旧不理,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饭。
玉娘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幸好小二送了圆子上来,才显得没这么尴尬。
“夫人别介意,因为师妹的事,他们之间有点不愉快。”慕容流雪适时插进来,点点秦绾和喻明秋。
玉娘看了一眼他们桌上明显是分开的食物,安慰道,“若是不放心,不如在景宁多留两日,小娘子的嫂子多半也是不了解圣火教才如此焦虑的,这了解了就好办了嘛。”
“啪!”秦绾直接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那是师妹自己选的,怪我喽?”喻明秋一脸的委屈。
“谁让你跟她说些有的没的。”秦绾瞪他,“她年纪小,性子不定,人家说点好话她都信,你怎么也不知轻重!”
“我怎么知道她胆子这么大,自己就跑出去了。”喻明秋仿佛理亏似的嘀咕。
秦绾一声冷哼,瞥了玉娘一眼,寒声道:“回去自己跟你师父解释。”
“哦。”喻明秋低着头不说话了。
玉娘看着暗自奇怪,这一行人做主的居然不是男人,而是女子?看起来这些同门都挺怕她的模样。
“圣女到了!”猛然间,外面传来一声呼喊。顿时,店里的客人都丢下碗筷,一窝蜂地向门口涌去。
玉娘显然也不想不合群,笑了笑,跟着人群出去了。
“我们也去看看?”慕容流雪看着门口的人山人海皱眉。
他们两个男人还罢了,怎么能让王妃从人群中挤过去。
“这边。”秦绾淡定地起身,招了招手。
所有人的都挤在大门口翘首以盼,没人注意到他们往后门走到了饭馆后面的天井里,随即三人一纵身,上了屋顶。
附近的民居倒也有拿着梯子爬到屋顶上看的,也有些江湖人更不在乎这些,选择的是他们一样的办法,甚至秦绾还和隔壁屋顶上几个少年打了个招呼。
“这边视野好。”喻明秋在倾斜的瓦片上坐下来,端着红豆粥继续吃。
居高临下,只见街道尽头缓缓走过来一队人,中间是一顶十六人抬的轿子,轿子没有墙壁,四周垂落着白纱,里面隐约可见端坐着一位盛装打扮的女子。抬轿子和前后护持开路的人都是一色白袍的年轻人,有男有女,脸色肃穆,除了轿夫,每人手里都举着一个硕大的火把,连那轿子四周也摆着一圈蜡烛,真让人看着心惊胆战,生怕一阵风吹起白纱就引燃了烛火酿成悲剧。
“是顾小姐。”慕容流雪眯着眼睛道。
善用弓箭之人,眼力自然超群。
轿子说过之处,沿途的百姓纷纷跪拜,嘴里念念有词,虔诚地倾述着自己的愿望。
“啧啧……这声势可比王妃出巡有派头多了。”喻明秋嘲讽道。
“胆子不小。”秦绾一声嗤笑。
朝廷律例,这轿子也不是随便坐的,普通百姓的富商或是小姐出门使用的多半是两人抬的小轿,四品及以下官员四人,民间所谓的“八抬大轿”实际上至少要三品以上官员家眷方可使用,否则便是违制。后宫嫔妃自然又是另一种算法,至于十六抬大轿,如今整个东华也就只有两个女子敢乘坐——摄政王妃秦绾,未来皇后钟蓁。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公主和亲,那是国事。不过,若是得宠的公主出阁,得帝后赐予十六抬大轿的殊荣,才是一种荣耀。
“直接参一本也够宁州刺史受的。”慕容流雪道。
“不痛不痒罢了。”秦绾摇摇头,“方玉谦大可推说江湖中人不服管束,横竖朝堂和江湖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有些江湖门派摆起排场来,违制的地方多了去了,根本没法啊一一追究。方玉谦顶多就是个管束不力,反正他在吏部的考评本来也是不上不下,不差这一点。”
说话间,轿子已经从饭馆门口经过。
“该不会就这样结束把?那什么火神的神谕呢?”喻明秋道。
“看着吧。”秦绾偏过头,目光落在圣女庙。
圣女游街从黄昏开始,这会儿已经天色全黑了,街上灯火通明一片热闹,可圣女庙却反而沉寂下来,黑漆漆一片,连盏灯火都没有,看起来很有些古怪。
一段路不远不近,不到半盏茶时分,轿子已经在圣女庙门口停下。
“恭请圣女。”一众白衣教众齐声道。
两个白衣少女上前掀开了白纱,一身白色盛装的顾星霜拖着长长的裙摆从轿子上走下来,仪态端方,宝相庄严。
两边的百姓不敢细看,头埋得更低了。
“请火神神谕。”一个白衣少女恭声道。
“……”顾星霜眨了眨眼睛,站着没动。
她坐在车上当了一路供人参拜的活菩萨,可也没人告诉她,要在圣女庙门口请神谕。什么神谕?难不成让她现场编?也不给对对词,这也太过分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红光划过夜空,飞蛾扑火般投进了圣女庙大门口的照壁。
“啊~”
“龙!”
“火神降临了!”
随着尖叫声四起,却见照壁上出现了一条全身通红的火龙,不是静止的图像,而是在照壁里游动着,覆盖全身的火焰像是有生命般燃烧着。
“啪!”喻明秋手里红豆粥的碗摔在瓦片上,砸了个粉碎,他顾不上这个,一把拽着秦绾的衣袖道,“那是龙吧?活的?我是不是眼花了?”
“这么多人一起眼花了?”秦绾无奈地指指下面几乎陷入痴狂的百姓。
“可是……这……这是怎么做到的?”喻明秋结结巴巴地道。
“慕容,你觉得呢?”秦绾问身边的专家。
“我不信真有什么神谕,一定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手法。”慕容流雪肯定道。
“我也这么想,但是……”秦绾摸着下巴思索道,“慕容,你能做到这个吗?”
“能。”慕容流雪点点头,随即又苦笑了一声道,“不过,我的方法不可能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一人发现破绽,圣火教用的方法,比我想到的更高明。”
“不用妄自菲薄,毕竟,人家早有筹谋,而你只是临时起意。”秦绾安慰道。
慕容流雪眉头紧锁,一遍遍推敲着可行的方法,似乎都有破绽,不可能如眼前这般,连他自己都看不出手法来。
“连我们都看不出来,也难怪这些百姓了。”喻明秋叹了口气。
想必今夜过后,圣火教在民间的声望会更上一层楼吧。
“那条火龙就算是什么神谕吗?”喻明秋又道。
秦绾一怔,随即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另一边,李暄看完圣女庙门口的闹剧,一言不发,周围的气氛沉重地让对面的方玉谦别说说话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好个圣火教,嗯?”许久,李暄才缓缓地开口。
方玉谦用衣袖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拿不准他的意思,只是赔笑着不敢接口。
李暄一声冷笑,也不说什么,起身拂袖而去。
“王爷!”方玉谦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叫了一声,又求救似的看向顾宁,“顾将军,这……”
“本将军若是方大人,现在就把下面这些装神弄鬼的逆贼都抓起来再说。”顾宁一挑眉,跟着李暄下楼。
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火龙吸引,从后门走,几乎不会撞上人。
“王爷。”顾宁紧走几步,追上了李暄。
“幕后之人野心不小。”李暄低声道。
“那火龙?”顾宁问道。
“龙出宁州,天下大乱。”李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尤其本王现在就在宁州,不用两日,奏折一定会送到御前,连萧无痕都压不下来。”
“是冲着王爷来的?”顾宁脸上变色。
“不止。”李暄摇了摇头,沉声道,“此人算计的不止是本王,还有陛下。”
“坐山观虎斗?”顾宁想了想道。
“挑拨本王与陛下相争,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么……倒是敢想。”李暄一声冷笑。
如今的东华,若是想借另一股势力来和摄政王府争斗,只怕也只有皇帝才勉强有这个资格了。
“那我们怎么办?是否尽快回京?”顾宁担忧道。
“不回去。”回答的却不是李暄。
两人同时转身,却见秦绾带着喻明秋和慕容流雪踏着月色,从空旷的长街一头缓缓走来,脸上的表情比月光更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