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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高门(30)
甘氏在暖房净了面,这才出来,一路回院子。
恒亲王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见甘氏进来,就皱眉冷笑:“怎么?哭了?”
甘氏往她对面一坐,“都说善有善报,王爷让我见女儿,虽然动机不单纯,但这对于我来说,这却是恩典。王爷的这份善因,马上就回报了善果来。我刚得到消息,金成安的母亲,油尽灯枯了,三五个月是极限……”
恒亲王最开始还带着些漫不经心,只这话一出,叫他一瞬间一下子站起来,脸上郑重又焦急起来:“这事有几分准?”
“八分。”甘氏看着恒亲王,脸上的神色极为笃定。这倒不是她对林雨桐的医术有多信任,而是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需要一个借口。他的心早已经蠢蠢欲动了。
“八分?竟然八分准。”恒亲王眉头皱了起来,“金成安这个王八蛋,竟然是一点都没提过。”
甘氏心道:人家能告诉你说我亲娘快死了吗?就是给老太太看诊的大夫心里有数,也不敢这么耿直吧。这不是上赶着找打吗?
“想知道这消息准不准,王爷打发人问问那些看诊过的大夫就是了。”甘氏说着,就坐了过去,自斟自饮了起来。
恒亲王转过身来,看着甘氏:“对于你,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你说是,就必然是了。”他俯下身,看着甘氏的眼睛,“你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咱们?
甘氏心里呵呵了一声,嘴上却道:“皇上如今对端亲王只是不满而已,离猜忌还很远……”离除之而后快就更远了。
话没说完,恒亲王却懂了。他摆摆手,大踏步朝外走去,“最近本王顾不上回府,有事找人传消息……”
林雨桐从王府回来,就有些心神不宁:“你说恒王会怎么做?”
四爷拿着手里的书无奈的抬起头:“要是你,你打算怎么做?”
林雨桐一下子坐起来:“我?我会怎么办?真要逼宫,时机不对。端亲王监国,皇上到现在都没有公开说过什么,这就证明两点,一是皇上觉得一切还尽在掌握之中,另一种是皇上对端亲王相对还是比较信任的。”
四爷不置可否的一笑,说皇上觉得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呢?这话只有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才真的会懂。为什么自古以来都说帝王多疑呢?这就证明只要一天在那个位子上坐着,就得提心吊胆的过着。就怕稍微一点疏忽而断送了江山,更断送了性命。哪有什么绝对的掌控,天下最难掌控的就是人心,而人心却是最易变的。至于说对端亲王的相对信任,这句话倒是说对了。或者说是,皇上根本就不担心端亲王背叛。这弑君杀父是要付出代价的,胜败根本就是五五之数。而端亲王手握监国之权,从他的认知来说,他上位的机会在七八成。他要真是想着兵变,那才是脑子被门夹了。没有谁会放着稳妥的道不走,偏铤而走险。所以说,皇上对端王的信任就是这么来的。
他将这些揉碎了掰烂了,一点点的说给林雨桐听。
“那就说是,皇上只要叫端亲王觉得他上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端亲王就会按照皇上的意思……不光不会想着谋反,还会睁大了眼睛替皇上盯着这心怀不轨的人……”林雨桐这么一咂摸,就有些丧气。能当帝王的人,都是玩弄人心的高手。“那么我要是恒亲王,我该怎么办?”
四爷看着林雨桐又缩在被子里思量去了,就将书盖在脸上吃吃的笑了起来。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接下来恒亲王会怎么做,谁都不知道。要是对恒亲王了解一些还能揣测一二,但是恒亲王根本就是个心理有问题的人,这样的人近乎于半个疯子。用正常的思维去揣度他?真能想明白了才真的要出大事了。
林雨桐一把掀开被子,伸手将四爷脸上的书拿开,见他果然一脸的笑,“我就知道,你这人心眼最坏了。”
四爷一把将她塞到被窝里:“行了行了!真不逗你了!你容我琢磨琢磨……”
第二天,林雨桐还没来得及问四爷琢磨出什么来了,他吃了早饭就急匆匆的出了门了。因为贵武打听到靖安侯今儿出门落脚的地方了。他这是要出门偶遇靖安侯去。
林雨桐急匆匆的将给甘氏准备的药递过去,“忙完了去一趟云裳阁,将这个亲手交给石中玉。”
四爷接过来就往出走,“我打发人去海货铺子了,一会叫人送点干货来。晚上做鱿鱼汤……”
林雨桐答应着才送他出了门。
这屋里只剩下自己了,一下子就清冷了下来,“找几匹白绫布来。”四爷身上的里衣不仅短了,还有些窄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今身体好了,又天天练着功呢,长的快在情理之中。别的衣裳倒罢了,里衣还是自己做的好。
这边刚把布拿过来,满月就急匆匆的进来,手里拿着个竹筒,“主子,您看这个。”
“什么?”林雨桐见是个很细的竹筒,就皱了眉,“这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
满月低声道:“是守着小拱门的婆子给我的。昨儿半夜,有人敲门,她也起来去瞧了,可是门外压根就没人。她也没在意,还以为是风大,她听差了。今儿一起来,她想将门边的雪打扫干净,谁知道在雪里发现了这个,说是一见里面有字条,她也不敢看了,赶紧拿过来交给了我。”
林雨桐伸手,从满月手里接过来。翻来覆去的打量了一番,见里面确实塞着纸条,就顺手在桌面上磕了一下,这纸条就蹦出来一截,她伸手取下来展开,标准的蝇头小楷。可见这个写字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仆妇。再一看上面的内容,她脸上的神色就奇怪起来了。
“子时三刻,后园假山。”
初初一看,这是约见自己子时三刻,去后园的假山那里相见。可这究竟是给自己的还是给四爷的。子时三刻,半夜一两点,这么大冷的天,跑到后园去干什么?
林雨桐将字条收了,吩咐满月:“给那婆子赏钱。”
这竹筒应该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自己这东苑虽说跟世子的院子紧挨着,但却未必就是隔壁送来的。因为迄今为止,就自己这边的门禁很严格。其他的四个院子不光是拱门相通,就是通往后花园的门也都是敞着的。那这到底是谁送的,为什么送的,根本就没办法查的。
等晚上跟四爷一起去看看,看看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而此时世子院的楚怀玉手里也正拿着纸条,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咱们这院子还真是,谁想来就能来了。”
青萍摆手,叫青杏先下去,“姑娘,您看这……是什么意思?”
楚怀玉拿着纸条:“子时三刻,后园假山。这贱人也不怕将表哥冻出个好歹来。”
青萍面色一变:“您说,这是……给世子爷的?”
楚怀玉哼笑一声:“那你以为呢?难道还能是给你们主子我的?”
“谁?谁这么大胆?”青萍也跟着怒了,“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一点都没顾着自家主子的脸面。
“还能有谁?”楚怀玉冷声道:“除了西边那位奶奶,谁还会这么急巴巴的?”
“您说是二奶奶?”青萍低声问了一句,心里就更害怕了。这事闹出来可真就丢死人了。
楚怀玉耻笑一声:“她算你哪门子二奶奶?”
齐朵儿正在屋里抄佛经给老太太祈福,要叫她知道楚怀玉的谩骂,一定得委屈死的。她这会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芳华看着一身白衣的闺女写字写的手腕都肿了,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如今这样可怎么是好。
她从里间出来,迎面就跟脆果走了一个对面。
“这丫头,急匆匆的做什么?也不知道看路。”林芳华斥责了一声,脆果赶紧将手往背后一藏,“夫人,我……”
“什么东西?”林芳华伸出手,“你这丫头,也学会弄鬼了。拿出来……”
脆果想起上面写的几个字,就朝屋里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叫夫人知道以后合适不合适。林芳华的脸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你这丫头,反了你了……”
“不是……”脆果见林芳华的脸色却是是恼了,就赶紧递了过去,“这是今儿在姑娘卧房的门口发现的……”
林芳华一看纸条上的内容,马上看了脆果一眼,“我正有点事叫你去办呢。这会我来的匆忙,有一匣子首饰落在别院里了。你赶紧回去一趟,帮我拿回来。”
可这一来一回的,又是下雪天,出城一趟再赶回来估计城门都关了,未必能进城。
“赶明儿晚上回来就成。”林芳华打发脆果,“别人我也信不过,还是你亲自跑一趟吧。”
脆果朝里面看了一眼,她不傻,自然知道这是夫人打发她呢。怕她将这字条上的消息说给二奶奶听。虽然不知道夫人想干什么,但夫人是二奶奶的亲娘,总不会害二奶奶的。她应了一声,转身就出了门。
林芳华拿着字条,朝门里看了一眼,“这个傻丫头,这么不清不楚的跟人来往,叫人抓住把柄可怎么好?再说了,没名没分的,白白把身子给人家算怎么回事?今晚得跟这位世子好好谈谈,便宜不是白占的。”
却说四爷出了门,先去云裳阁将药交给石中玉。这才起身去了茶楼。
这家茶楼的名字很粗暴,就叫做‘茶楼’。
可它叫茶楼,其实是有点名不副实的,因为它并不是楼,而是一座藏在闹市中的宅子。一到门口,四爷就知道这样的地方想玩偶遇根本就不可能。进这里都得熟客介绍,否则,连二门都进不去。
他也没绕圈子,“我是来拜见靖安侯的,还请代为通报一声。”
“谁?”靖安侯挑眉,看着进来的小二,“你说谁来拜见本侯?”
“谨国公府的四少爷。”小二哥低声回禀了一声。
“鼻子还挺灵。”靖安侯将茶杯放下,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看来这位也不是善茬。”
对面的人摇摇头:“谁叫侯爷的嘴不严呢。话是您露出去的,难怪人家找上门。”
“别提了……”靖安侯摇摇头,“本侯当年欠了苗家一个人情……罢了!罢了!”他抬头对小二道:“把人请进来吧。”
四爷进来的时候,看了坐在靖安侯对面的人一眼,这人明显是武将,即便穿着便装也看的出来,这绝对是一位沙场宿将。
见了礼,靖安侯就摆摆手,“随便坐吧。你不用管他。”
四爷拿了茶壶亲手斟了茶递过去,“晚辈来的冒昧了。”
靖安侯端起茶,看着四爷笃定的神情,就笑了:“你倒是自信,怎么确定本侯一定会见你?”
四爷不作答,只道:“靖安侯靖安侯,这靖安二字可不是简单的封号。”他举起杯做一个致敬的动作,“侯爷的封号是三十年前被先帝册封的。那一年,北辽大举南下,主帅却是还是皇子的当今陛下,您是当时的副将吧。当时的皇上因为此次大捷而被先帝封王……可有意思的是,先皇封皇上为瑕亲王,却封您为靖安侯。还将当时的公主赐婚给您……”
瑕,为玉的斑点。也就是说这个人身上是有大毛病的。
而靖安二字,靖为平定,安为安泰。
这里面要是没猫腻就见鬼了。
要是没猜错,当年还是皇子的当今陛下是窃取了别人的功绩。先帝为了皇家的脸面,没有揭破这事。但到底在封号上给了靖安侯一个还算公正的待遇。虽然至今很多人都说,靖安侯是占了皇上的光了,跟在皇上身边,被公主看中。因为尚了公主,才被封侯的。但只要是明白人,都知道这背后的意思。只是可惜,靖安侯年纪轻轻就只能留在京城,这一蹉跎就是三十年。
“快住嘴!”靖安侯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郑重了起来,“这些话,也是你敢说的。”
四爷看了坐在靖安侯对面的武将一眼,“您都敢在这里见人,我为什么不敢在这里说话?”这里要是不安全,靖安侯哪里敢跟这些宿将见面。
靖安侯朝对面看了一眼,这是底细被人家摸透了吧。他哼笑一声,“没想到金成安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说着,就朝四爷看过去,“你到底想从本侯这里知道什么?”
四爷又提起茶壶,要给对方斟茶。靖安侯的手一下子就盖在了茶杯上,“你倒的茶本侯喝不起。刚才抿了一小口,就险些被你小子的话给吓死。本侯还没活够呢。你的茶本侯是真不敢喝。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能说的,我说。不能说的,我无可奉告。”
四爷只得给自己斟了一杯:“不是小子要问什么,而是侯爷能告诉小子什么。”
“好奸猾的小子。”靖安侯还没说话,对面的人就失笑的笑骂一声。
靖安侯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叹了一声看向四爷:“苗家的旧人没死绝,但即便你找到也没用了。人心易变!你可能不知道,苗家之所以能在辽人的眼皮底下开马场,那是因为他们手里有辽人需要的东西……”
四爷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将杯子里的茶一口喝了,才起身:“今儿多有打搅,冒昧的很。小子告辞。”
“等等!”靖安侯看向四爷,饶有兴趣的问道:“本侯这话还没说完,你懂什么了?”
四爷拱拱手,却什么都不说,转身就退了出去。
辽人需要什么?不过是盐铁粮食。
铁这东西太敏感,属于朝廷管制,就算是私下发现铁矿,敢将这东西送给辽人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这东西来回运输太扎眼,这铁就可以被排除了。
粮食也是一样的道理,虽说能收购粮食。但是粮食数量大的话,在边境很容易引人注意。
只有盐,这东西即便朝廷管制的再严,还是一样有私盐存在。而且,辽人还能拿盐当粮食吃不成?再加上,苗家在辽东,辽东又靠海,建个隐秘的盐场并不是难事。
这就是苗家在北辽眼皮底下建马场的底牌。而如今,只怕金成安还在继续这事。甚至做的更大了。这事心里有数就行,但却不能叫靖安侯给说出来。
私通辽人的罪名,如今还不能落到金成安的头上。
靖安侯跟对面的人看着走的利索的人,不由的对视一眼。
这所谓的秘密只看对谁呢?对于笨蛋,答案告诉他,他都未必明白。但对于聪明人,一打眼就看透了,哪里还有什么秘密。
四爷回来的时候,没喝到鱿鱼汤。
“那玩意得又是发又是泡的,没两三天估计不行。”林雨桐端了一碗板栗排骨汤递过去,“过两天吧。过两天我给你做。”
四爷洗漱了,端过碗,“不管什么时候都行。我就是看你这两天吃饭吃的也不香,想换个花样。”
林雨桐吸吸鼻子,有丫头伺候也有弊端,就是空间的鲜菜还是拿不出来。如今这饭菜,不光是自己吃的腻味,就是四爷估计也腻味的很了。“赶明叫人找些菜干来,这个都比萝卜白菜好。”
说着话,林雨桐将今儿收到的字条递给四爷看:“你说这是谁递过来,叫咱们去看什么?”
四爷将字条正反两面都看了看,“那吃完饭早点睡,半夜起来去瞧瞧……”